夜幕如墨,缓缓倾洒,将贾府严严实实地笼罩其中。
贾母花厅内灯火辉煌,暖黄的光肆意流淌,映照着桌上摆满的珍馐美馔,可在座众人的心思,却全然不在佳肴之上。
往常巧舌如簧、惯会彩衣娱亲的王熙凤,此刻双目泛红,紧挨着贾母身侧站定,带着哭腔,悲悲切切地哽咽道。
“老太太,您可得为我做主啊!王仁可是我嫡亲的哥哥,贾琮竟下得去这般狠手,判他一百板子,还要流放三千里,这简直就是要他的命啊!”
贾母眉头紧紧拧成个“川”字,抬手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试图借此平复内心的烦乱。
随后,重重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琮儿这孩子,都要离开贾府,自己开府单过了,又怎会再听我这老太婆的主意哟。”
王夫人站在一旁,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旋即沉声开口:“老太太,难道那贾琮离了贾府,就不是您孙子了?您的话他要是敢不听,那可是大不孝!”
贾母神色犹豫,手指不自觉地轻轻叩击着座椅扶手,整个人显得凝重又纠结。
王熙凤见状,赶忙又往前凑近了些,眼眶泛红得厉害,声音带着哭腔,急切地劝道:“老太太,您可得出面管管呐!他贾琮不过是个绥远伯,难道还能大过您不成?您可是国公夫人,超品诰命,身份尊贵无比。”
“您就拿身份压压他,让他重新掂量掂量对我哥哥的判决,救救我哥哥的命吧!”
贾母被王熙凤这番话搅得心烦意乱,手中的茶盏轻轻一颤,些许茶水溅出,落在了衣襟上。
王熙凤见贾母仍在犹豫,又急又气,再次凑近,声泪俱下地哭诉:“老太太,您可是咱们贾府的主心骨,您要是不出面,还有谁能救我哥哥?贾琮就算再铁面无私,也不能不顾您的身份和颜面啊!”
王夫人在一旁添油加醋:“就是,老太太。贾琮要是连您的话都不听,往后还怎么在这贾府立足,又怎么在这京城混下去?”
贾母被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劝着,心中的天平逐渐开始倾斜。她深吸一口气,脸上写满了无奈与纠结。
最终,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将手中的茶盏重重一放,沉声道:“罢了罢了,去把贾琮给我叫过来,我倒要看看,他如今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王熙凤一听,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得逞的欣喜,忙不迭地吩咐身边的丫鬟:“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跑得麻利些!”
丫鬟脆生生应了一声,匆匆跑了出去。
一时间,花厅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众人都屏气敛息,静静地等待着贾琮的到来。
贾母靠在椅背上,微微闭着眼睛,神色尽显疲惫。王夫人则坐在一旁,眼神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仿佛已经看到了贾琮妥协服软的场景。
探春和迎春对视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担忧,两人又回头看向黛玉,只见她正安静地喝着茶,神色淡然,似乎全然没有被刚才激烈的交谈影响。
探春忍不住轻轻碰了碰黛玉的衣袖,轻声问道:“林姐姐,此事关乎老太太和琮哥哥,这般棘手,你怎的如此淡定?”
黛玉嘴角微微上扬,轻轻摇了摇头,却没说什么,心中却暗自思忖:“琮哥哥都下定决心决裂了,老太太和凤丫头还想着用孝道压琮哥哥,怕是异想天开了。”
不多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贾琮身着便服,神色平静地走进花厅。
他没有像往常那般行大礼,只是向贾母微微拱手,然后目光扫过厅中的众人,心中已然猜到了大概。
“琮儿,你可算来了。”
贾母睁开眼睛,看着贾琮,语气中带着几分威严,又有几分无奈,“你如今可真是出息了,连我的话都可以不听了。”
贾琮不卑不亢,沉声说道:“老太太这话言重了,琮儿一直敬重您,绝无违抗之意。”
“哼,还说没有!”王熙凤抢话道,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不满,
“你判我哥哥那案子,也太狠了些。他不过是一时糊涂,犯了些错,你竟要打他一百板子,还要流放三千里,这不是要他的命吗?你就不能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从轻发落?”
贾琮微微皱眉,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二嫂子,王仁犯下的罪行,桩桩件件,铁证如山。强占民田、私设赌场、威逼百姓,哪一条不是国法难容?我身为朝廷命官,又怎能因私情而枉法?”
“国法国法,你眼里就只有国法!”王夫人冷冷地插话道,“那贾府的颜面,你就全然不顾了?”
贾琮目光灼灼地望向王夫人,厉声喝道:“二太太,难道贾府颜面要靠包庇一个犯人来体现吗!”
王夫人被贾琮这一喝,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她猛地站起身,手指颤抖地指着贾琮,气急败坏道。
“你……你这小子!如今倒教训起我来了?贾府待你不薄,你却这般顶撞我,眼里还有没有长辈?”
“呵!”
贾琮发出一声轻笑,“贾府待我不薄,我怎不知?再者,前几日不是已经将我踢出贾府了吗?怎么,现在没有办法了,又想到我曾是贾府的人了?”
这话一出,花厅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愣住了,王熙凤的哭声也戛然而止,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显得有些滑稽。
王夫人的脸涨得通红,一时语塞,憋得满脸通红,愣是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贾母的身子猛地一震,像是被这话击中了要害,她缓缓睁开眼睛,眼中满是复杂的神色,有愧疚,有无奈,还有一丝不甘。
“琮儿,你……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贾母的声音有些颤抖,“虽说之前有过些不愉快,可你终究是贾家的血脉,这是断不了的。”
贾琮神色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动摇的坚定:“老太太,琮儿明白血浓于水。但有些事,一旦做了,便无法当作没发生过。”
王夫人咬着牙,冷冷地说:“好,好你个贾琮!既然你这么不顾情面,那日后贾府的事,你也别想再插手!”
贾琮微微颔首,神色淡然:“二太太放心,我已经找好了府邸,再过几日便会搬出去,未来自不会再随意踏入贾府。”
“你!”王夫人被噎得说不出话。
“既无事了,琮就先告辞了。”
贾琮也不理王夫人,对着贾母微微一拱手,转身就告辞,没有再听任何人言语。
“琮儿……”
贾母招手还想说着什么,却发现贾琮根本没有停下,只能无奈地放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