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大王意动,比干按捺不住上前一步,语气有些激动,“不过在此之前,大王需要先将帝乙的牌位移入宗庙。”
他料定大王一定会答应,毕竟她这样在意自己的母亲。妫汭是帝乙的王后,若是帝乙不在里面,那妫汭的身份也做不得数了。
大王不承认帝乙是自己的父亲,也不承认他是商王,只轻蔑地把他和殷启殷衍一道列为罪臣,自然也没有把他送进宗庙。
当时碍于她的铁血手腕,比干暂时退让了,他想着,等大王百年之后,殷郊上位,他们再把帝乙弄回去。
但不久之前他的大祭司之位被她削去了,近来殷郊那边也没有什么消息,比干心里慌,于是妫汭一死,他就迫不及待地进了宫,打算用他们对妫汭待遇的让步来换取大王对帝乙身份的妥协。
比干料想大王一定会很满意这桩交易的。
大王直接站了起来,比干却没看到她点头,只看到她的脸上露出一个笑。
一个相当讽刺、张狂的笑。
她在嘲笑他。
比干心里咯噔一下。
阿霜哈哈大笑,没有半点悲伤,“王叔,你凭什么觉得,孤会答应你?”
让妫汭和帝乙同列宗庙,共享香火,比干难道以为自己会受宠若惊,然后迫不及待地答应下来吗?
阿霜的神色骤然转冷,她面无表情道,“孤不需要你的施舍,孤的母亲也不稀罕。”
“她是最爱干净的人,她的牌位怎么能与那样一群脏东西放在一起?”
何必委屈了她呢。
比干冷汗直流,“大王,你想做什么?”
“她自然要入宗庙。”阿霜看不上宗庙,但她深知妫汭在乎,她自小受到的就是传统的贵族教育,阿霜尊重她的想法。
“不过不是以王后的身份,而是以商王的身份。”
“孤要追封她为商王!唯一的商王!”
“至于那些一直被你们挂在嘴边的祖宗,他们就不能再待在宗庙里了。”
“孤会把他们的牌位通通撤出来,让术士做法降格,然后全部劈碎,每日在她的牌位前烧一块。”
商人最信鬼神,最敬祖宗,那她就将他们通通踩在脚下,让他们在阴间给妫汭为俾。
这才是无上尊荣啊。
比干瘫倒在地,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殷霜疯了,她绝对疯了!
比干以为她把殷启和殷衍剁碎了丢到朝歌郊外喂野狗就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她还能更疯!
他本想着有殷郊在,殷商迟早能重回正统,却没想到她如今要直接颠覆正统,将殷商闹个天翻地覆!
比干本以为大商出了个殷霜是祖坟冒青烟,却没料到原来是祖坟被炸了个底朝天!
她这是要掘了大商的根啊!
比干可以允许有一个殷霜出现,因为无论她再怎么出色,打下了多少江山,最终受益的都是他们。
等她一死,他们就可以篡改史书,把她的功绩直接移到她的父亲、丈夫、儿子身上,再把别人的过错扣到她脑袋上,反正死人不会说话。
若是再做绝一点,直接把她改成男子也不是不行。
他们可以容许有一个异类,却不能容许有无数个异类,因为异类多了,就成为常态了,这个世界将被彻底颠覆,牝鸡司晨,女掌乾坤,将成为常事。
他声嘶力竭地说,“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他无力地仰头看天,祖宗啊,你们在哪里,为什么不来一道雷把她劈死!
阿霜笑了,女子已经大规模地进入朝堂,她在封地时本就暗地里培养了一些,这段时间又输入了很多新鲜血液,比干之流已经没用了,这就是她彻底撕破脸的根本原因。
“孤从来无惧。”她往前走了两步,朝着比干逼近,“倒是王叔,比起担心孤,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听说王叔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孤实在好奇,能不能借来看看。”
他的七窍玲珑心阿霜早就有所耳闻,拥有如此非人的特征,比干难道不是仙族的走狗?
比干浑身一颤,只觉得心脏处隐隐作痛起来,他哪有什么七窍玲珑心,那是他当初为了贤名自行捏造的,没想到让她听到了。
比干现在哪里还想着什么祖宗,他担心的只有自己的心,他面色发白,“大王,人无心必死。”
阿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孤只说要看你的心,你死不死与孤有什么关系。”
左右侍从将比干按住,眼疾手快地将他的心剖了出来,擦拭干净后置于玉盘之上,呈到了阿霜面前。
阿霜大失所望,这哪里是什么七窍玲珑心,分明就是一颗再普通不过的心脏。
只不过颜色略显暗沉,应当是年纪太大,脂质沉积所导致的。
“丢了吧,拿去喂狗。”
本来还想送给怛己尝尝的,毕竟七窍玲珑心一听就是灵物,于修行有益。
比干面色惨白地站在原地,他就说几日前才来到他府中的门客姜子牙怎么突然说他今日有死劫,还特地烧了护身符,用符灰掺了水给他喝,说保他安全无虞。
原来他是料到自己有这一劫了。
比干原以为自己挖心后不死,大王也会让人把自己带下去处死,没想到她看完了心后便兴致缺缺,发现他还活着略有些惊奇,“王叔居然活下来了。”
“别这样看着孤,孤只说看你的心,又没说要你的命。”
她笑着说,“滚吧,孤准你离开。”
不知为何,比干竟有些想哭,他如释重负,连滚带爬地捂着漏风的心口出了宫。
阿霜看着他的背影,幽幽地说,“怛己,跟上去,孤要知道他府中藏的到底是不是那个人。”
怛己领命而去。他悄悄跟在比干身后,入了比干的府邸。
比干穿过几道门,最后入了一个隐秘的小院,一个衣衫褴褛的白胡子老头迎了出来。
怛己藏在树影里,他远远地看见那个老头与申公豹画像上的人长得一模一样,正是姜子牙。
比干对着姜子牙又磕又拜,他正要开口道谢,却被姜子牙拦住,“侯爷不可,这符水能保护五脏,但服用者不可出言,否则便会死去。”
“不过您不用担心,只要南行七十里去往新地之乡即可换心……”
比干连连拜谢,而后马不停蹄地前往新地之乡换心,毕竟多耽误一刻便危险一分。
为了节省时间,他甚至没弄车架,直接骑上马,带上几个侍卫便匆匆出了府。
快要出城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并没有人追上来才松了一口气,抽打在马背上的鞭子也挥舞得没那么狠了。
突然,一个挑着空心菜的农夫出现在马前,他自顾自地高声说,“菜无心能活,人无心能不能活?”
比干的目光死死地落在那张脸上,他僵在马上。
大王,你还是没有放过我。
比干面色惨白,回答道,“人无心必死。”
话一出口,他就吐出一大口血,从马背上坠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