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嬷嬷抹了抹眼泪:“大夫说二小姐你身子太差了,若是强行,一尸两命。你非要那样做,那老奴和沉玉春杏,就陪你一趟吧。”
冯嬷嬷话音未落,沉玉也冲了进来跪下:“奴婢不怕死,反正二小姐你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
“我……”云冉哑然。
她确实不想活了,可也不想拖着别人去死。
这些人是她生命里唯一的光,也是她唯一的羁绊了。
而且现在,她的确是没力气了。她无力地伸出手:“别闹了,都起来……我累了,以后再、再说吧。”
她躺在榻上,忽然想到了那个梦……
事实上,那梦也做过好几次了。
梦中的她腹圆如锣坐在浴盆中,四肢纤细得跟竹棍似的,皮肤上的血管泛着青色格外可怖。
大概……大概自己最终还是留下了那个孩子,梦里的情形看起来,几乎要足月了。
云冉越想越觉得通体发寒,一时间,连那汤婆子也感觉不到热了。
而此时,四海匆匆赶回四皇子府,将这些日子查到的事一一禀报:“孟二小姐接连几日都悄悄请了大夫进门,但小的设法拦下询问,可那些大夫缄口不言,给银子都不要。”
魏迟不假思索:“给银子都不要……那定是在她那里已经拿过一遍了。”
“难道二小姐患了什么难以启齿的病?”四海嘀咕起来。
魏迟皱起眉头:“那人近日没再去过?”
“没有……就前些日子派人送了东西,但全被退了回去。”
魏迟语气平淡,但眼底的怒气已掩盖不住:“那女人就是病死了,他也不会知道。”
四海犹豫了一下,想劝上几句,可话到嘴边又不敢吱声了。
他是知道自家殿下的脾气的,他平日里淡然自若无惧无畏,可一旦涉及孟二小姐,总是无法淡定。
于是四海说:“殿下,要不直接去问……”
话音未落,魏迟警告的眼神扫了过来,他马上闭紧了嘴。
是啊,还去问什么,每次去都碰一鼻子灰,每次回来都要阴郁好一阵子,四海想着自家殿下,都替他委屈和心疼。
不过怎么说呢,也怪殿下自己。有什么话总不肯好好说,有什么事总不肯好好问。
两人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误会越来越深,仿佛铜墙铁壁一般破不得解不开了。
如今再去,还能如何?
四海叹了口气,退了下去。
魏迟当下也并不想再说什么,他本想着将这些事忘掉,懒得再过问。
谁料第二天进宫时,正巧遇见了魏逍,他一身白衣飘然若仙地从藏书阁的方向来,身后的下人捧了许多书籍。
魏逍也一眼看见了他。
他淡然站在旁侧,向他行礼:“皇兄,今日可巧。”
“巧么?倒是挺巧的,走哪都能遇到你,想来也是,某人游手好闲,自然是不干正事的。”
魏逍皱了皱眉:“皇兄何必出言讽刺,你还在为郡主的事生气?”
“你没脸跟我提她!”魏迟压抑许久的怒火一下子窜了出来,“你既然没那能力护着她,当初就不要去招惹。”
魏逍低声道:“我为何没有?皇兄你能护得了,我自然也护得了。更何况……”
他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我可没有皇兄你这么多的羁绊和障碍,听闻皇兄快要与平乐县主订亲了。”
提及这个,魏迟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我的事情由不得你来胡说八道。”
魏逍似笑非笑:“皇兄,你还记得小时候吗?那时我被人抢了玩偶,你找到那人,当着我的面将那玩偶扔进了池塘里。”
魏迟敛下神色:“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像你这样视他人为无物的人,又懂得什么保护?”
魏逍说完后,行了个礼转身离去,寂寥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魏迟面前。
魏迟站在原地迟迟未动,四海想上前时,魏迟忽然问:“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就这么个事,他记恨了这么多年?”
四海吞吞吐吐:“大概那玩偶对于六皇子殿下很重要吧。”
“他母妃留给他的一个破娃娃。”魏迟呵呵一声,“可越是这样,别人更会视此为把柄,把它当作伤害他的利器。”
四海听得震惊:“殿下你原来是故意的?”
魏迟警告地看他一眼,四海又马上闭上了嘴。
四海心里嘀咕起来……好家伙,这搁谁谁不怒啊,那是人家过世的母妃的遗物啊。
当然,他啥也不敢说,只敢心里嘀咕了几句。
而此时的魏逍,回到自己居住的青玄宫后,对着角落的木箱沉默了许久。
四下无人后,他打开了木箱,拿出了一只破旧得不成样子的玩偶……旧到衣裳泛黄,钮扣脱落,扁塌塌的毫无形状。
这个,就是当年母妃留下的东西。
当时魏迟将它扔进池塘后,魏逍呆愣了半天,等到人离开后,疯了一样跳进池塘去寻它。
当时要不是侍卫来,就生生淹死在里面了,而且又是冬天,回去之后,整整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烧,差点死掉。
好在这东西辗转间还是找到了。
自此之后,他原本对四皇兄的兄弟情意就消散了,心里唯有刻骨的仇恨,连同对他母妃的一共积攒着,这么年来越发浓烈。
对他而言,这是侮辱之仇,更是杀母之仇。
长宁宫那位,视人命为草芥,哪里会在意别人的死活?
他摩挲着这只旧玩偶,许久之后,将它原封不动地放了进去。然后把宫女唤了进来:“她今日可吃得下饭了?”
宫女摇了摇头:“奴婢喂了几口,可后来全吐掉了,悄悄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过不了几日了。”
魏逍脸上笼罩着一层阴霾,他站起身来,缓步朝外走去。
他一个侍从也没带,走的也是宫里一条偏僻无人的小道,那里杂草丛生,一派荒芜。大约一炷香后,看到了一座荒败的院落,他停了下来。
这是冷宫。
儿时,因为母妃犯了错,被皇上惩罚,就在这里住了两年。
所以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他都熟悉得很。
而他要见的人,现在还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