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安受邀来到赫蕾缇娅下榻的旅馆。
这家旅馆规模不大,但却与整座城市的氛围格格不入,这里整洁而温馨,被打理得井然有序。
赫蕾缇娅替尤安安排了一间房,并直接承担了所有费用,同时叮嘱他尽量不要随意外出,就待在旅馆里等消息。
“万一你到处乱晃,被其他人盯上就麻烦了。”赫蕾缇娅丢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房间大小适中,独自居住刚刚好。
尤安随意地躺在床上,竟有些不适应。
不知何时起,他已经习惯了睡在铺满跳蚤的稻草堆上,甚至直接蜷缩在泥土地里。而如今,这张柔软的床,反倒让他觉得陌生。
赫尔温家……
他闭上眼,思绪回到了过去。
在他身为皇帝的时代,曾将帝国的内政全权交托给大摄政官哈蒙,而哈蒙,正是赫尔温家的人。
严格来说,他只是赫尔温家的私生子。家族从未真正承认过他,他曾在街头流浪,四处寄人篱下。
是尤安发现了他的才华,并亲手将帝国的内政交由他掌管。
他性格乖戾,言辞犀利,甚至称得上是刻薄无礼,在同僚间人缘极差。
可他确实有真才实学,他能镇压地方豪强,将帝国的统治延伸到最边陲之地;他能奠定法治与市场经济的雏形,使帝国走向繁荣;他能化解内乱,重新凝聚四分五裂的人心。
尤安曾评价过,在所有同僚之中,哈蒙的才能最为卓越。
然而,如今的哈蒙,已经是弑君者六人之一。
尤安依旧无法相信这一切。
说到底,那六个被认为背叛了他的人中,没有一个让人信服。
甚至,连那个亲手将剑刺入他心脏的盖雷德,有时候都会怀疑——那一切,是否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是否只是幻觉?
尤安静静地思考着,究竟要不要杀了赫蕾缇娅?
但无论如何,他确实欠了赫尔温家一个人情。
准确来说,是欠哈蒙的。
“还不清楚。”
尤安最终选择接受赫蕾缇娅的提议。
如果他要复仇,这场恩怨不会仅仅止步于血海深仇。
所以,他决定先留在赫蕾缇娅身边,看看情况。或许,他能借此弄清楚哈蒙的真正想法。
为什么,他会背叛自己?
他想知道答案。
同时,他也想弄清楚,赫尔温家在背叛了自己之后,是如何活下来的。
尤安靠在床上,闭上眼睛,内视着体内沉淀的魔力。
通过灰色帷幕吸收的魔力、塔尔特的魔力,以及属于他自身的魔力,彼此泾渭分明,互不融合。
保持分离的状态,意味着他在使用不同魔力时能够更加得心应手,但相对地,也使他难以发挥出自己的全部实力。
不过,或许,这样也未尝不可?
“物尽其用。”
就像塔尔特的魔力曾被某些人利用,并带来了不小的副作用,但这份“区分度”,在未来或许能成为某种优势。
当然,前提是它们不会彼此冲突。
尤安缓缓调整呼吸,开始尝试让三股魔力在互不干扰的情况下,自然流转,形成某种和谐的共存方式。
时间还很多,不急。
他闭上眼睛,决定在这两天内,好好休息一番。
劳斯山脉北部--中央大道
银色的剑刃在空气中划出流畅的弧线。
希娜不断挥舞着长剑,汗水从额角滑落,在地面绽开点点水花。
尽管训练的时间并不算太长,但她的呼吸已经乱了,脚步也变得凌乱迟滞。
终于,她踉跄了一下,还是支撑不住,将剑深深插入地面,缓缓跪坐下来。
“挺厉害的嘛。”
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希娜猛然回头。
只见白鸦圣骑士团的团长,伊丹·伊特尔正站在那里,手掌轻抚下巴,目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希娜连忙站直,向他敬礼。
虽然严格来说,伊丹并不是她的直属上司,但他毕竟是圣骑士团的团长,同时也是剑术的前辈,她依旧保持了基本的礼节。
“你习惯用左手持剑?”伊丹微微扬眉,开口问道,“瓦尔特剑术可不怎么适合左撇子啊。”
“我是右撇子。”
希娜抬起自己的右臂。
那条手臂满是斑驳的伤痕,曾被无数次刺穿、撕裂,留下触目惊心的疤痕。
如今,它依然骨折,绑着夹板固定着。
伊丹的目光在那些缝合的伤口与焦黑的灼烧痕迹上停留片刻,随即意识到:她的右手,恐怕已经无法再握剑了。
“是我考虑不周。”伊丹收起随意的语气,沉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用左手练剑的?”
“……右手变成这样之后,就开始了。”
“也就是说,才短短两周?”
伊丹轻轻挑眉,唇角微微上扬:“了不起啊。我见过不少左撇子,你的剑术算是其中最出色的了。虽然和瓦尔特剑术有些不太相符。”
希娜沉默地点了点头。
她自己也清楚,自己现在的剑术,早已偏离了帝国标准的瓦尔特剑术。
但当她用左手握剑时,一种本能般的直觉会指引她,让她不由自主地按照某种陌生而高效的方式挥剑。
就像那一天,在迷雾之中,自己被某种无形的意志所驱动着挥剑一般。
“你的剑术虽以瓦尔特剑术为基础,但比起正统剑术,更像是一种敏锐而狂暴的实战技巧。”伊丹淡淡地评价道,“看起来,倒像是雇佣兵们常说的‘战场剑术’。不过,你的水平相当高。”
“谢谢。”
希娜并不觉得这是真正的夸奖。
她的右手已经废了,伊丹或许只是出于安慰,才说些场面话罢了。
她很清楚,自己再也无法回到过去的巅峰。
“既然聊到这点,我倒是想做个小小的测试。”伊丹忽然说道,“卡米尔。”
站在伊丹身后的卡米尔闻声走上前。
“和希娜对练一下吧。我想看看她在实战中的表现。”
伊丹的话让希娜和卡米尔都愣了一下,后者立刻抗议:
“团长,我可不想跟一个伤员动手。如果只是开玩笑的话,就到此为止吧。”
“我可不是在开玩笑。”伊丹耸耸肩,语气认真,“嗯,那就卸掉护甲,两人都用木剑吧。虽然身体的祝福无法避免,但也不会影响太多。”
即便如此,卡米尔依旧迟疑不决,似乎不愿意与一个尚未痊愈的伤员动手。
见状,伊丹索性亲手递来两把木剑,直接塞到她们手中。
直到这一刻,希娜和卡米尔才意识到:伊丹是认真的。
卡米尔无奈地叹了口气,解下自己的护甲,露出一身轻便的短袖短裤。她缓步走到希娜面前,脸上带着一丝歉意。
而希娜,则是满脑子困惑。
“他是认真的吗?让我这种连四肢都不完整的人,去和圣骑士对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