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妮娅的话音刚落,几位首领便露出了满脸疑惑的表情。
统治议会的会议?这件事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尘埃落定了。
“作为海布登的正式管理者,我们理应参与会议。然而,由于组织内部的诸多事务,我们每次都不得不缺席。然而,眼看我们的组织给城市带来了危机,我们实在无法坐视不管。因此,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亲自前来。”
“啊,啊,是……。”
阿尔丁一脸茫然地低下头,勉强接受了阿妮娅的道歉。
不仅是因为她比想象中更加礼貌,更重要的是,他根本无法完全理解她的言外之意。
“每次都缺席?因为他们,城市陷入困境?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的确,休金骑士团在海布登的统治中,比任何组织都更具影响力。
然而,他们始终隐匿在暗处,操控局势的手段,也不过是胁迫、拉拢组织的底层成员,这一切都是为了避开帝国的监视。
就连阿尔丁本人,也与阿妮娅仅有过寥寥数面之缘。而现在,他们竟突然为了这件事道歉?
不对!
阿尔丁心头一凛,瞬间意识到了他们真正的目的。
“从今以后,我们将以统治议会正式成员的身份,履行应尽的职责。虽然能力有限,但我们一定会竭尽所能,为城市贡献一份力量。”
他们的目标,是彻底推翻统治议会的既定决策。
凡是缺少他们参与的决策,统统作废,重新洗牌。
换句话说,他们想将海布登拉入休金骑士团的阵营,让这座城市成为抗衡帝国的前线。
“呃,咳咳!啊,阿妮娅……爵士?不,阁下?还是小姐?呃……请问您有什么偏好的称呼?”
“我目前既无官职,也无封号,您随意称呼即可。”
“那、那就称您为阿妮娅小姐吧。阿妮娅小姐,恰好我们统治议会已经做出了最终决策。或许结果未必尽如人意,但请相信,我们已经尽了全力……”
砰!
一声巨响,打断了阿尔丁的话。
一声沉闷而震耳的巨响在房间内炸开,空气仿佛都为之一滞。
众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那名高大男子身后的老骑士。
在他脚下,一柄沉重的战锤狠狠砸进大理石地面,裂开的石块四溅开来。
“失礼了,不小心掉了。”
“请以后注意。”
阿妮娅语气温和地提醒道。
但在场无人敢将这番话当作单纯的善意劝诫。
那些碎裂的石块分明在无声地警告——倘若说出不合时宜的话,恐怕粉碎的不仅仅是地面,还有他们的脑袋。
阿妮娅再次看向阿尔丁,笑意不变地说道:
“我们的同伴刚才有些失礼了,还请见谅。那么,能否请您再重复一遍刚才的话呢?”
“……我们,我们做出了最优的决定……但仔细想来,似乎仍有不足之处!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正想听听骑士团的高见!”
此话一出,各组织的首领们的目光立刻变得更加凌厉。
他们几乎要用眼神把阿尔丁钉在原地。
阿尔丁懊悔不已,自己到底是怎么稀里糊涂坐上这个议会议长的位置的?
然而,现在已经无法后退。
更何况,他面对的可不是普通对手,而是休金骑士团。
这是一个与圣骑士团厮杀数十年、经历无数生死搏杀的组织。
他们并非仅仅“稍微强大一些”那么简单。
但此刻,他又能如何应对?
阿妮娅仍旧带着淡淡的笑意,语调轻快,却不容置疑地继续说道:
“承蒙阁下愿意听取我们的意见,我们深感荣幸。那么,我方的立场是:休金骑士团认为,白鸦圣骑士团应当承认帝国所合法认可的海布登自治权,并摒弃过于极端的决策和教条主义,让帝国的平民能够过上安定的生活。”
“……”
阿尔丁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
事实上,这本应是他在伊丹面前亲口说出的话。
可是在圣骑士的长剑近在咫尺的情况下,他又如何能轻易开口?
他没有休金骑士团的实力,自然没有底气。
但他也不可能直接对阿妮娅说:
“那你自己去和伊丹讲吧?”
因为阿妮娅十有八九会微笑着答道:
“那就如您所愿。”
然后立刻前往伊丹面前,毫不犹豫地宣称这便是海布登的正式立场。
到那时,他们将无路可退,彻底与白鸦圣骑士团撕破脸,正面交战。
这……不正是休金骑士团的意图吗?
“咳,我一直在听呢。”
就在这紧张的沉默之中,一道低沉的嗓音打破了僵局。
佣兵团长尤尔德里克,开口了。
阿尔丁眼神一亮,目光转向尤尔德里克。
这家伙光头锃亮,头皮和脑袋一样干净,恐怕不会拐弯抹角,反而会替自己把那些难以启齿的话直接说出来。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我们的立场早就定了!如果不是因为休金骑士团,这件事根本不会变得这么麻烦。说到底,你们现在立刻滚出城外,海布登不就安全了吗?”
阿尔丁差点惊叹出声。
他本来就希望有人能直言不讳,但没想到尤尔德里克的直率程度远超他的预料。
“没错。我们早就和中央政府搭上线了。就算白鸦圣骑士团真的攻进来,我们也各有退路,保命的法子还是有的。但要是跟你们合作?那等于亲手把最后的生路也斩断了。”
站出来附和的是塞尔法。
她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使局势更加鲜明。
阿尔丁虽然没料到她会发声,但到目前为止,他依然觉得局势尚在掌控之中。
“说得没错。之前,我们找不到你们的踪迹,只能战战兢兢地看白鸦圣骑士团的脸色行事。但现在你们自己现身了,我们也就不必再遮掩了。你们的敌人是白鸦圣骑士团,不是吗?为什么非要把这座和平的城市拖进战争?”
这次开口的是赌场老板基诺。
阿尔丁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些。
连基诺也站出来反对……局势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
就在这一瞬间,阿尔丁终于意识到这些人误会了什么。
他们以为,既然拉斯态度温和,表现得有礼有节,那他就是可以通过对话说服的“绅士”。
但阿尔丁读过历史,他太清楚了,
拉斯从来都不是绅士。
在历史的长河中,拉斯是将军,是骑士团长,是屠夫。
【你说得对,尤安。】
一直沉默不语的高大男子,忽然低声呢喃。
那是魔法合成的诡异声音,宛如夜风拂过墓地,让在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这个男人从头到尾未曾开口,却在这时突然冒出一句意义不明的话,让阿尔丁心头猛地一沉。
比起那位眼神犀利、如老虎般危险的老骑士,或是那位始终微笑、却带着隐隐杀机的阿妮娅,这个男人更让人感到彻骨的不安。
尤尔德里克见其他首领纷纷支持自己,胆气顿时壮了不少。
他大步走向拉斯,嘴角勾起一丝不屑的笑意。
“对!你们现在别来掺和我们的事了!怎么,难道是怕上战场?原来传闻都是吹出来的?”
尤尔德里克向前迈出的瞬间,老骑士毫不犹豫地握紧战锤,踏步挡在他面前。
与此同时,尤尔德里克身后的佣兵们纷纷抽出武器,动作粗鲁而充满敌意。
顷刻之间,整座议会厅充满肃杀之气。
五十余把刀剑直指前方,仅仅三人的休金骑士团,却丝毫未曾退缩。
空气仿佛凝固,战斗一触即发。
然而,尤尔德里克并非莽夫。即便对手是休金骑士团,他心中亦有打算。
“无论如何,他们是因为有求于我们才来这里的。在战斗前夕,他们不会浪费自己的体力。如果我不露怯,争取到不参战的承诺就已经足够了。”
起初,他确实有些忌惮,但仔细一看,这三人并未给他留下太过强烈的压迫感。
休金骑士团又如何?
他曾协助白鸦圣骑士团多次击溃他们的亡灵军队,多少对他们有所了解。
再者,仅在这间大厅里,武装士兵就超过五十人,而大门之外,还有至少十倍于此的战力守候着。
三个人?他们能掀起什么风浪?
“也就是说,反对我们的是你们三位,对吧?”
阿妮娅的声音依旧明亮,语调轻松得仿佛在与朋友闲聊。
尤尔德里克皱起眉,目光在阿尔丁与走私商的首领奥佩尔特之间徘徊。
阿尔丁这种优柔寡断的灰色人物姑且不论,他没想到奥佩尔特竟然会站在休金骑士团那边。
“哼,这群鼠辈,连个明确的立场都不敢表态。
怎么?你们这些异端,是打算投票决定吗?
那目前可是3比2哦。
哦,还是说,你们也打算把自己的票算进去?”
“我当然会数数哦,大光头先生。”阿妮娅依旧笑得明媚,甚至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但恐怕您搞错了一件事——我们不靠投票来决策。”
“什么?”
“我们,只遵从骑士团长的命令。”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的高大男子,缓缓地起身。
即便先前弯腰驼背,他的身形已然远超常人,而此刻真正站直后,他的头颅几乎要碰触天花板。
这副近乎怪物般的庞大身躯,让所有人的脸色瞬间苍白。
漆黑的长袍包裹着他,但在那布料之下,隐藏着比黑暗更深邃的阴影。
然后,一道低沉的嗓音自黑袍之中缓缓流出,那是由魔法合成的诡异声音,宛如亡者从深渊中呢喃:
【这座城市,是我亲手播下的种子。收割它的,自然也该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