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都托拉,教皇厅。
晨曦尚未破晓,教皇赫尔穆特·赫尔拜因已在盥洗台前清洗自己的脸。
他本就极少安睡,可今晨的举动却显得格外焦躁。
他嘴里不停地低声咒骂,一遍又一遍地用力擦拭脸颊,双手搓洗得粗暴而急促,仿佛想要将什么东西从皮肤上抹去。
他已经洗了不知多少次,以至于原本苍白的脸上泛起了刺眼的红痕。
“该死……该死……”
赫尔穆特停下动作,望向水盆中倒映出的自己。
那是一张满布皱纹、长着老年斑的衰老面孔。
曾有人说他看起来阴险狡诈,但他从未在意过这些评价。
毕竟,那些妄言无忌之人,最终都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然而,这一次却不同。
“为什么……血腥味怎么都散不去!”
赫尔穆特猛然怒吼。
几日前,圣女照常在祭坛上吟诵神谕。
那日并无新的神启,他便像往常一般,信口杜撰了一段预言发布下去。
可谁料,圣女忽然浑身抽搐,面容扭曲,眼中满是恐惧与挣扎。她尖叫着喊道:“再也无法传述谎言!”然后,竟然亲手割断了自己的舌头!
赫尔穆特当时正站在最前方祈祷,猝不及防地被她喷涌而出的鲜血浇了满身。
他惊恐地后退,然而鲜血早已将他彻底染红,脸颊、衣襟、手臂……无一幸免。
圣女口中失去了舌头,鲜血汩汩而出,她却依旧癫狂大笑,痉挛着倒在地上。
她被迅速拘束并接受了治疗,但一个失去舌头的圣女,对赫尔穆特而言已无任何价值。
真正的噩梦,从那一刻开始,
无论他如何擦拭、如何清洗,圣女的血腥味依旧紧紧缠绕着他,挥之不去。
那股腥甜而令人作呕的气味,甚至渗透进了他的皮肤,仿佛已经成为他的一部分。
更可怕的是,那种黏腻的触感,仿佛仍然残留在他的肌肤上,让他每时每刻都感到恶心与战栗。
愤怒之下,赫尔穆特猛然掀翻了脸盆,水洒了一地。
一名年轻的女见习祭司闻声而来,慌忙俯身拾起脸盆。
“去换盆干净的水。”
少女垂首应声,迅速退下。
赫尔穆特看着她的神情,心中暗忖:自己如今在她眼里,究竟是何等的怪物?
她一定觉得自己疯了。
可这份痛苦,已让他无法忍受。
“等等,你。”赫尔穆特忽然出声,唤住了正要离开的少女。
“是,教皇陛下。”
“过来,闻闻我的脸。”
少女震惊地抬起头,眼中满是困惑与不安。
但她深知教皇不喜被忤逆,只得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小心翼翼地靠近,轻轻嗅了嗅他的脸颊。
“告诉我,你闻到了什么?”
“只闻到了肥皂的味道。”
赫尔穆特几乎要暴怒,然而理智告诉他,少女没有撒谎的理由。
可若真是如此,那为何这股血腥味依旧萦绕不去?
一股沉重的疲惫感忽然袭来,他烦躁地挥手,示意她退下。
“罢了,水也不用拿了。”
少女像是松了口气,低下头行礼,放下脸盆后,匆匆退出房间。
赫尔穆特怔怔地站在原地,试图理清自己到底怎么了。
他疯了吗?
仅仅是圣女自断舌头,就让他乱了心神?这根本不像他。
自皇帝时代以来,他便身经百战,在血雨腥风中存活至今。
“永恒统治”建立后,他更是亲手主导了无数次肃清。
那些求生哀嚎、血溅当场的画面,他早已习以为常。
自己可不是一个会因区区一场“血腥祭祀”而失控的懦弱之人。
可若不是自己的问题,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她的神谕,真的有某种力量?’
圣女的存在,不过是个安抚民众的象征罢了。
他们挑选合适的少女,将其封为圣女,让她站在祭坛上,以此稳固教会的权威,赢得信徒的信仰。
然而,诡异的是,尽管这一身份本质上只是一个虚假的“神选之人”,可有时,圣女竟会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口出怪异的预言。
而这些预言往往应验。
最近,这种现象越发频繁了。
关于“黑发皇帝”的神谕亦是如此,而几天前,圣女自断舌头的事件,则是其中最诡谲、最恐怖的一次。
赫尔穆特不禁思索,是否应该彻底废除“圣女”制度。
但当下局势混乱,圣女的存在对于维系信徒至关重要。
若贸然废除,只怕会动摇民心,甚至引发更大的不安。
‘看来,下一任圣女,必须选一位最普通不过的少女才行……’
正当赫尔穆特权衡利弊,思考下一步举措时,房门被轻轻敲响。
他抬头望去,先前离开的少女祭司,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卷黑色的羊皮卷轴,缓步走进房间。
赫尔穆特的眉头顿时拧紧。
黑色卷轴,那意味着“紧急军情”。
可她只是一名见习祭司,根本不可能有资格接触这种绝密文书。
“怎么回事?是谁给你的?”
“是……一位黑袍神官。”
少女低垂着头,战战兢兢地将卷轴递了过来。
黑袍神官——教义执行官。
他们是教皇最隐秘的利刃,专门负责执行不为人知的密令。
尤其是驻扎在圣都托拉的黑袍神官,几乎可以算是赫尔穆特最亲近、最危险的爪牙。
赫尔穆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毫不犹豫地接过卷轴,迅速展开,
赫尔穆特迅速扫完卷轴上的内容,脸色在涨红与惨白之间不断交替,直至最后,完全失去了血色。
愤怒犹如烈焰一般从心底腾起,却反而令他强行压抑住情绪,变得冷静无比。
“教皇派遣的特使已失踪。”
“白鸦圣骑士团突袭海布登。”
“白鸦圣骑士团全军覆没,仅有极少数残部逃离。”
“有值得关注的证词,但因事态严重,且真实性存疑,仍在进一步调查,后续报告。”
“这……要我相信?”
他死死盯着卷轴上的字句,每一个字都如刀锋般刺入他的理智。
这些情报,每一条都足以动摇教廷的根基。
他的手微微颤抖,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
这一切,对赫尔穆特而言,简直无法容忍。
察觉到他的失态,一旁的少女祭司怯生生地低声安抚道:
“陛、陛下,请冷静……”
“冷静?”
赫尔穆特的眼神骤然阴沉,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教义执行官为何没有亲自呈递这封卷轴,而是让一名见习祭司送来?
答案显而易见。
他们早已料到这份报告会激怒他,因此……他们不想亲自面对他的怒火。
怒火在赫尔穆特胸膛中剧烈翻腾,最终,他猛地抄起脸盆,朝着少女祭司的头顶砸下。
砰!
少女发出一声微弱的哀鸣,踉跄着后退。可她甚至来不及反应,第二击便已落下。
他挥舞着脸盆,冷酷无情地砸向少女的头颅。
少女的身体不断抽搐,渐渐地,连微弱的颤动都彻底消失。
赫尔穆特终于停下,随手将变形的脸盆甩到一旁。
赫尔穆特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一根手指。
顷刻间,血泊中那已经粉碎的头颅,如同被无形之力牵引一般,缓缓重塑。
以脊椎为核心,神经交织、血管延展,断裂的骨骼迅速拼合,肌肉和皮肤层层覆盖而上。
短短数秒,一切归于原样。
少女的身体猛然抽搐了一下,接着,急促地吸入第一口空气,
“呃啊……!”
她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的鲜血和碎裂的白骨。
她瞪大眼睛,浑身战栗,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
然后,她意识到:那是她自己的头颅。
恐惧侵蚀了她的理智,深深地镌刻在她的灵魂深处。
赫尔穆特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倦意,微微扬起下巴。
“把房间打扫干净。”
他顿了顿,语气淡漠得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然后,把洗脸水再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