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手下这群家伙里,没有谁有本事让你闭嘴啊。或者说,他们全都塞上了耳塞,根本听不见你的废话?”
那是一个黑发青年。
尤尔班在看见他的瞬间,心跳陡然加快。
关于“黑发野兽”的传闻,早已在阿尔巴尔德的战士们之间传得沸沸扬扬。
如果能砍下他的头颅带回去,自己便不再是那个只会高喊主人之名、靠信仰强大的毛头小子,而是能真正被认可的战士。
“黑发野兽!与我决斗吧!直到其中一方倒下为止!”
“决斗?”
“没错!你应该是第一次与真正的阿尔巴尔德战士交手吧?我们可不是那些被你驱逐的部落民众。
我们的实力截然不同,给我打起精神来!你的武器……只有一把匕首?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我的双剑之一借给你。我可不想让人说我是靠卑鄙手段取胜。”
然而,尤安只是抱着手臂,静静地看着他,甚至没有拔出武器。
那副无所谓的模样让尤尔班怒火中烧。
“不,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尤安的话才说到一半,尤尔班便怒吼着打断他:
“你我二人,今日相遇于此,便注定只有一人能活着离开!根本不存在误会!”
尤尔班高声吟唱起战歌,裂隙的力量瞬间涌入他的血肉,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寸肌肉都被无形的力量充盈。
这股力量,将使他成为真正的战士!
他要用这份力量,为那些被屠戮的至亲复仇!
尤尔班仰天长啸,声音震彻山谷。
就在这一刹那,尤安的身影突然模糊,几乎是在一瞬间,他已闪至尤尔班面前。
手指猛地插入尤尔班的口中,随即毫不犹豫地用力一掰!
尤尔班的意识甚至还未来得及捕捉发生了什么,他的视野瞬间翻转。
为什么?
他的身体仍旧站立着,但他所看的方向,已经完全相反。
而在他原本站立的地方,尤安仍旧站在那里,神色淡然。
“你以为我下来,是为了和你打架?”
尤尔班的脖颈已被彻底扭转,他踉跄了一下,随即重重倒地,气息全无。
甚至连拔剑的必要都没有。
阿尔巴尔德的战士们静静地注视着倒下的尤尔班,他们的眼中仍满是愤怒与敌意。
尤安对此毫不惊讶。
他遇到的所有敌人,都是这样。
通常来说,若是展现出如此压倒性的力量,对方大多会放弃抵抗,然而阿尔巴尔德的战士们不同。
他们会战斗至死。
这时,人群中有人缓缓站起,举起一只手。
“我是副战士长,埃吉尔。我请求投降。”
***
得知阿尔巴尔德战士队被俘的消息,贝尔德贝的士兵们再次兴奋不已。
短短数日内,第四师团已接连歼灭了三支敌军的战士队。而尤安率领的刑罚部队更是成功擒获了敌军的一名副战士长,让这一战果达到了巅峰。
冬季即将到来,而距离上次庆功宴不过短短数日,因此这次并未举行大肆庆祝会。取而代之的是,赫拉以丰盛的酒肉作为奖励,犒劳尤安的刑罚部队。这一次,为了保密,宴会仅限于尤安及部队成员参与。
“你这小子竟然活捉了阿尔巴尔德的战士高层!而且还是副战士长!”
赫拉高举酒杯,顺势勾住尤安的脖颈,放声大笑,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赫拉的反应之强烈,甚至让尤安都有些惊讶。向来冷漠刻薄、惯于辛辣讽刺的赫拉,居然会流露出如此单纯的激动,实在是难得一见。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他们不过是群在埋伏前还要唱歌的疯子,能被活捉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岂止是了不起!到目前为止,阿尔巴尔德的战士队几乎没有活着被俘的。他们大多早已被裂隙吞噬,完全无法控制。你们已经给他们戴上口塞了吧?”
“当然,休里坚持必须这么做。”
“干得漂亮!那些家伙一旦继续吟唱,或者喊出那个‘名字’,事情就会变得难以对付。”
赫拉咧嘴一笑,仰头灌下一大口烈酒。
无论是叛军还是第四师团,补给都极其紧张,因此酒极烈,肉也不算丰盛。
众人不过是借着酒意放松片刻,但即便如此,赫拉似乎已经有些醉意上头了。
“名字……说起来,我倒是听说过,有些人只要不断重复某个名字,就能变得更强。这到底是什么原理?我杀掉的那些家伙中,有一个力量明显超出常人,该不会也是因为这个吧?”
“别太执着于探究这些东西。越是深入了解,就越容易被裂隙侵蚀。听说当侵蚀达到一定程度时,他们便会在梦中见到某种存在,那东西会赐予他们‘名字’。
而且,每个人得到的名字都不尽相同,就算你想调查,也毫无意义。甚至曾经有些蠢货,仅仅是听了传闻,便胡乱念叨那些名字,妄图获得力量。”
“听你的口气,你似乎知道得不少?”
“我自己,也早已行走在危险的边缘。”
赫拉抬起那只钝重的右臂,轻轻晃了晃,淡然说道。
“不过,像我这样憎恶裂隙的人恐怕不多,所以我也算是靠着这点信念,才敢在危险的边缘游走。顺带一提,我已经命令霍尔赫,如果哪天发现我无意识地念叨那些诡异的名字,就立刻砍掉我的脑袋。”
“真是个棘手的上司。”
“霍尔赫那家伙恐怕这辈子都不会遇到什么好上司吧。不过,我的士兵们……嗯,现在倒是让我看到些希望了。最近发生了不少令人愉快的事,全都要归功于我们的小宝贝。”
赫拉说着,故意嘟起嘴唇,作势要在尤安脸上亲上一口。然而,尤安一脸嫌恶地退后,赫拉的“偷袭”失败了。
她故作生气地吼道:
“是想因‘上司侮辱’被治罪,还是因‘抗命’受罚?你自己选一个!”
“‘军纪败坏’如何?”
“这个嘛……确实不太妙,看来得克制点。”赫拉咂了咂嘴,话锋一转,“话说回来,你的部下这次表现得不错,怎么样?他们还算能用吧?”
“目前只是比普通士兵稍微强一点的程度。不过,他们够听话,没有不服从命令的家伙,这就已经足够了。只要不偷懒训练,很快就能成长起来。”
“‘普通’可不行。”
赫拉虽已微醺,神色却格外认真,低声说道:
“既然要培养,就要培养真正的强者。你知道吗,那个帕万,那家伙年纪轻轻就能与霍尔赫对练,并且精通瓦尔特剑术,如果能再出现那样的天才就好了。只要有一个这样的家伙留在我身边……”
帕万?
尤安对这个名字略有印象,中央骑士团的团长。
从赫拉的语气来看,她应该曾亲自指导过帕万。
至此,尤安完全确认了赫拉的意图。尽管早有猜测,但现在已然明朗。
“你是想让我留在这里?”
“怎么,难道不行?”
“你打算重建东部骑士团?”
“没错,你倒是挺聪明的。”
赫拉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东部没有骑士团,这一点你应该清楚。这一直是我的夙愿。建立一支真正的东部骑士团。
虽说林特布鲁姆骑士团当年的确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但就算在我们好不容易开始重建骑士培养体系时,帕万那个混蛋却把所有的骑士学徒都拐走了。”
对倾尽所有资源去培养骑士团的赫拉而言,这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那个时候,我收留了一群无处可去的家伙,一手教导他们,可最终呢?他们带着自己的同伴,跑去了中央。”赫拉冷笑道,“我知道,每个人都想出人头地,想要摆脱战场的危险,在中央过上安逸的日子。想要攀上中央骑士团团长之位,追求荣誉,这些我都能理解……但,去给巴尔斯·瓦尔特那家伙舔靴子?这,我可忍不了。”
赫拉咬紧牙关,似乎光是回想起那段往事,怒火便难以遏制。
“那时候,太多的人才离开了。如果不是那场人才的大流失,内战早该结束了。东部也能拥有属于自己的骑士团,彻底洗刷‘背叛之地’的耻辱。但现在……哼,我这辈子,真的还能看到那一天吗?”
尤安沉默不语,而赫拉却已然明白了答案。
如今的她,已没有足够的时间去重建骑士团。而且,尤安也不打算久留。
她苦笑一声,缓缓靠在尤安的肩上,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
“算了……不过,这次好像又有人迷上了个不该迷上的人呢。”
赫拉的话中带着些许讽刺,尤安立刻明白了她指的是谁。
她在说霍尔赫。
霍尔赫虽然从未直接流露出对尤安的特殊情感,但他并不是个擅长掩饰的人。
大多数人只是把他的态度当作对救命恩人的感激,但赫拉不会。她的眼光一向敏锐,从不会被表象所欺骗。
“才到贝尔德贝不到一周,就已经勾走了刑罚部队和一个百夫长的心,真是个致命的男人啊。接下来呢?再过半年,整个第四师团都会拜倒在你的脚下?也是啊,战场上,尤其在东部这里,比起一个老朽干瘦的老太婆,果然还是年轻的英雄更受欢迎啊。”
“赫拉。”
赫拉端起酒杯,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没什么。尤安,至少,你别背叛我。我这一生,已经被背叛得够多了……光是盖雷德,就已经足够让我无法承受。”
她的最后一句话,几乎只是低声呢喃。
但尤安却听得一清二楚。
一时间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难以下咽。
然而,这一次,他终于能给出一个答案。
尤安微微点头。
“是啊,你我都已经经历了太多的背叛。”
赫拉沉默地凝视着尤安,片刻后,她缓缓起身。
夜风拂过古老的城墙,吹起她的发丝,站在栏杆上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可就是这瘦小的肩膀,承载着整个东部的未来。
赫拉深吸一口气,似乎想要高声喊出什么。
但最终,她只是静默了许久,随后缓缓吐出那口气,走下栏杆。
“我走了。”
“别喝太多。”
赫拉没有回答,只是随手将手中的酒瓶甩向城墙外,任其落入夜色之中。
她转身准备离开,然而刚迈出一步,脚步却突然顿住了。
“对了,霍尔赫最近提起了你,说了些奇怪的话。”
“关于我?”
尤安微微挑眉。
霍尔赫在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后,便当场宣誓效忠。
尤安从未要求他对此保密,也未曾刻意隐瞒。若是霍尔赫因仍存的忠诚而向赫拉透露,也不足为奇。
“他说你……不,没什么,忘了吧。”
赫拉没有回头,径直走下了城墙。
夜风呼啸,撩动着尤安的发丝,也带走了她未曾说出口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