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飞鸟惊起,荒坟周围林木摇曳。
宋斩秋按照信里说的,从盒子里拿出黄符贴在那块空白的碑上。她本以为这是一张镇压孤魂野鬼的符,不料她贴上那一刻,黄符从底下开始燃起,一眨眼便烧没了。
那些原本被镇压的鬼魂现在四处乱窜,周围密林场景变幻作一片荒地,那些四处游移的鬼魂此刻都化作人形,战马甲胄,黄沙飞扬。
人的吼叫和马的嘶鸣混在一起,空气弥漫着黄沙。
那些死去多时的灵魂以人形游走在宋斩秋身边。她大着胆子,拦了一只鬼想说话,却发现它说的是她听不懂的古汉语。
宋斩秋拧着眉头,细看它的脸,竟然糊满了血泪。
所有的鬼魂都在哭。凄厉的哭声充斥这两山之间,幽幽回荡。
它们都穿着不同现在的衣衫,面目不清,有的还牵着高壮的马。
“宿主,这里的地面正在下陷,请往边沿走。”
系统这一提醒,宋斩秋才发现脚下的黄土变得愈发松软。她连忙后退,退到边缘时才发觉已经下陷了半人高!
宋斩秋眼疾手快扒住边沿,跨了出去。
她离开这里的一瞬间,地面下像有个巨坑,所有的土石都往下掉了唯一没有下陷的是阿祟的坟。
宋斩秋怀里揣着的木盒硌得她发疼,她拿出第二张符纸,咬破指尖印下血印,它登时周身放光,晃着身子,自己飞走贴在那座无字碑上。
地面的下陷终于停下来了,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极深的坑。
宋斩秋扒住旁边的巨石,探着脑袋朝下看了一眼。那些鬼魂全都不见了,山间重归平静。
“阿祟的家被我弄塌了。”
宋斩秋对着这个大坑喃喃自语,不知该哭该笑。
她浑身都是尘土,头发也乱了。天色已近黄昏,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这片山谷。马车车夫在官道边等得有些不耐烦,宋斩秋扔了一块碎银子给他,他登时喜笑颜开地载她回到城中。
宋斩秋还在想方才见到的无数的鬼魂,那些悲怆的哭声还回荡在她耳边。
阿祟和那些鬼都不一样,它和它们,又能有什么关系呢?
宋斩秋挑开帘子看了一眼外头,马车晃晃悠悠进了城里。系统在路上提醒道:“宿主,他醒了。”
她拍了拍浑身的尘土,用手抓了抓头发。
进了府门,下人们没有一个敢抬头看她,也没有背后议论的。她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耳房。
宋斩秋很担心,阿祟的老坟都出问题了,不知道它会不会有反应。
阿祟在府里也很无聊,宋斩秋不在,它除了待在屋子里,就只能去祁昀的书房翻看他的藏书。
宋斩秋进去的时候,阿祟正翻着一本志怪故事,宋斩秋猜想他是看不明白字的,只能匆匆翻看里面的插图。
她抱着手臂靠在门边看了一会儿,伸手敲了敲门槛。
阿祟撑着头抬眼看她,露出一个纯然的笑:“秋秋。”
“好看吗?”宋斩秋总觉得他头发长得更长了,眼底的情绪也比从前更复杂了。
阿祟举起手里那本书,上面画了一幅狐狸与书生的画。
“狐狸精和人成亲。”
它说着,字句缓慢。
宋斩秋哪会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暗道它心眼越来越多了。她正斟酌着字句怎么回答它,阿祟鼻子动了动,像是家猫闻到了野猫的气味。
它揪住她的裙摆,宋斩秋顺势坐下,软软的垫子并不疼。
阿祟埋在她的颈窝,温凉的气息撒在她的锁骨:“秋秋。”
它闻到了讨厌的味道,甚至不是一个,是许多个。
阿祟的眼神暗了下来,它的声音轻缓,宋斩秋听不出喜怒。
宋斩秋还没回话,它从她身上起来,笑问:“秋秋今天去哪里了?”
室内光线昏暗,她看着阿祟的脸,这张本属于祁昀的身体,却愈发长得秾丽起来。
眉眼缺了几丝温润,反倒变得有些邪性,原本干枯的头发也渐渐变得又黑又顺。
宋斩秋连着好几下哑口无言了,她的第六感告诉她,现在的阿祟比从前的阿祟危险太多。
“我去了一趟道观,帮了他一个小忙。”
她看着它的眼睛,明显地看出它眼底不信任的目光。
“毕竟端尚道长帮了我,我不想欠人情。”宋斩秋的呼吸平稳,丝毫没有在骗鬼的心慌。
阿祟又坐了回去,撑着脑袋看她。
宋斩秋长得很漂亮,阿祟是这么认为的,像她的一率漂亮,不像她的一率不好看。
它缄默不言。
阿祟明明在她身上闻到了鬼魂的气息。
腥咸的,带着黄沙的荒凉。
她又在骗它了。阿祟心不在焉地翻了翻手里的书。
屋里有些阴冷,一时间二人陷入沉默。宋斩秋第一次在和阿祟的相处里吃瘪。
毕竟从前他都很好哄,也很好骗。直到她戳破它那层窗户纸,阿祟解开封印之后,就变得困难起来。
她还是决定主动一点,万一那可怜的四十点好感度还倒退了,就得不偿失了。
“狐狸精变成人形,就能和人成亲了。”她看着阿祟案前那本志怪故事,忽然轻声地提醒。
阿祟“啪”得一声把书合上。
祁昀的双眼是温和的,抬眼看人,会让人想到兰,谦和而有礼。阿祟则恰恰相反,它的双眼是兽性的,带着幼兽的纯粹,又带着天性的嗜血。
此时,阿祟正拿着这样的一双眼看她:“鬼变成人,也可以吗?”
宋斩秋笑了笑,“你现在不就是我的丈夫吗?”果不其然,一句惹火的话,彻底把阿祟点着了。
“我不想待在他身体里。”面前祁昀的面容变幻,阿祟的眉眼唇舌像从这张假面里撕裂开来一样,它的瞳孔彻底红了。
宋斩秋看了一眼栓上的门,挑眉嫣然一笑:“那就出来透透气吧。”
话音刚落,“祁昀”就趴在书案上,连呼吸都没有起伏。阿祟翩然立在她眼前,秾丽的眉目映入眼帘,宋斩秋暗道他是一只艳鬼。
“过来。”宋斩秋朝它勾了勾手,阿祟像一只被驯化的蛇,无声潜行到她手边。
宋斩秋凝视着面前这张脸,对它展颜一笑,俯下头,柔软的唇瓣印上他的。
阿祟冰凉的唇感受到了温软,它的竖瞳慌乱地颤动了几下,如果有心跳的话,那么心跳声现在一定震耳欲聋。
她吻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