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家大房的正堂名曰德馨堂,取自‘斯是陋室,惟吾德馨’的两个字。
入门正对着的一道精美的贝母屏风,刻绘山水花鸟,绕过屏风就是宽敞的厅堂。
厅堂正中挂着一幅名家所绘的山水图,两侧条幅,上书‘德布邻亲昭善念,馨凝堂室沐祥光’的联句。
正堂两侧对称摆着沉木几和椅,此刻南旭正翘着二郎腿坐在那椅子上,一边抠着耳朵一边不耐烦的看着起身行礼的哥哥。
主位上,南父高兴的合不拢嘴。
“好!好啊!老大果真能干!不愧是我南家的子孙!”
这夸赞对南瑾来说已是意料之中,他便也谦虚答道:“父亲谬赞,儿子也没想到偶然积攒的人脉竟都派上了用场!”
“好啊,我让他们今夜为你设宴,好好庆祝庆祝!”
宴席天天有,南瑾并不在意,他只想迫不及待的确认一点。
“父亲之前说过的,要将这条水路航线全都交给我来使用,不知什么时候转手比较合适?可要几位叔叔做个见证?”
“这……”
南父还没答话呢,他弟弟南旭就直截了当的打断:“航线你就别想了,要点别的吧!”
“旭弟何出此言?这可是当初父亲答应好的啊。”
“是这样的……”南家大老爷干咳一声,笑容满面的说道:“旭儿前两日接了谢家的一门生意,要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运送谢家的货物北上!这可是笔大买卖,所以他还得继续用这条水路航线!”
那一瞬间,南瑾几乎以为谢父在撒谎,因为谢家有自己的漕帮和航线,船队规模之大根本不需要将这门生意假以他人之手!
但南旭很快又说道:“大哥和谢昀关系这么好,他不会没跟你说过吧?”
“你说什么?是谢昀找的你?”
“对啊!他手上的谢家生意包括漕运在内都交了出去,连漕船都得现造,可不得找人帮忙干活吗!”
这么说就说的通了!
但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公平,再次争取道:“父亲,您之前明明答应好的,等我找到粮船就由我来接手这条航线!怎么能出尔反尔?再者说来,水路危险,我有门道,就算是谢昀生意也都应当交我运送才更加保险!”
南父却叹了口气说:“机会难得,我也是想历练历练你弟弟!毕竟他将来是要继承整个南家家业的人,你也不希望他一直这么吊儿郎当的没出息吧!”
‘轰’的一声,南瑾的脑袋好像要炸了一般。
粮船没找回之前他可不是这么说的!怎么粮船找回来了,他不仅不把水路航线给他,还口口声声要让南旭继承家业!
虽然他爹以前也在竭力培养这个嫡子,这个最受宠的小儿子,但他却单纯的以为,只要他自己嫩足够优秀,足够强大,就能够撼动他爹立嫡的决心!
他甚至一度以为从粮船被劫开始,他将从此在南家抬头挺胸,但现实却如一记耳光,狠狠打在他的脸上!
他脑袋乱糟糟的,好半天才开口。
“可您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南旭还在怪他爹说自己没出息,听闻此言反问一句:“我爹怎么说的?你有凭据吗?无凭无据,说了什么也不算!”
“你之前明明说过!要将这条水路,甚至将南家交给我!”
他终于忍无可忍,几乎咆哮着吼出了自己心底的愤怒!
南父露出责怪的神情:“你看你,怎么能用这种语气跟为父说话!为父一直以为你是最有出息,最明白事理的,怎么到现在还不能体会我的良苦用心?”
“你什么用心?”南瑾红着眼睛问他:“你的用心就是让我给南旭铺路!而我,却一无所有!”
“你只是个庶子!”
南瑾瞬间就笑了,他抬头看了看厅堂正中悬着的匾额,只觉得‘德馨堂’三个字分外讽刺。
“你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是,我是庶子,可你睁开眼睛看看,莫说庶子继承家业,就是庶子继承皇位的也大有人在!谁人不是为了家业长盛,谁人不是为了江山永固!也便只有你,还在固守这迂腐陈朽的想法!你只要真选了南旭,南家迟早败在他手上!”
“好啊!你终于说出来了!”南旭直接蹦了起来,指着他怒斥:“这么多年了,你在家里演孝子,演手足!对谁都和和气气笑脸相迎!现在终于憋不住了是吧!终于不演了是吧!你知不知道,每次面对你都要配合你演戏我他娘的有多难受!都快憋死我了!”
南瑾被弟弟拆穿了伪装,也恶狠狠的回瞪过去。
他难受?他快憋死了?
殊不知,每次回来都感觉要窒息而死的人是他!是他!
南父看两个儿子剑拔弩张,立刻站在中间做起了和事佬:“好了好了,别争,也别吵!虽说你是庶子,但我对你二人都抱有同样的期望,哪个做父母的不盼着儿子能有出息!就算你将来不能继承南家家业,但你一样可以做你弟弟的左膀右臂,你们兄弟齐心,一样可以富贵无忧!”
南瑾几乎快要被他这个狡猾又伪善的爹气笑了,不过好在他很快就理清利弊,深知木已成舟,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换取更多的利益,而不是真就这么撕破脸。
“好,我可以不要这条航线!可这次我把粮船找回来也是事实!此番黑白两道打点的银子,总该你们出吧?”
“这……”
“我只是个庶子啊父亲,您拿一个庶子当冤大头当你儿子的垫脚石,传出去就不怕人家笑话吗?”
南父这才重重点了点头:“放心,为父哪能让你既出钱又出力,只是近来家里也有些拮据,不如你写个明细,等账房有了多余的银子马上补给你,你看怎么样?”
南瑾牙关咬的死紧,几乎快要咬出血了。
什么怎么样,他爹这是摆明了要赖账的,故意在这里拖延时间。
“当然可以,”他又哼了一声说道:“明细写完,还请父亲帮我写个借据,以防南家以后再有事求到齐王殿下之时囊中羞涩……”
一听‘齐王’两个字,南父脸色一变。
他知道这个儿子本事大,都能和谢昀称兄道弟,没想到他竟然攀附上了齐王!这么说,这次能找到粮船也都是齐王的功劳?难怪!难怪啊!
若真如此,那南家有齐王做靠山,以后行事岂不更加便利!
“这样,这样!”南父急了,连忙从腰间解下一块玉牌给他:“你先去账房支取,你也是我的儿子,我哪能厚此薄彼!这一趟,着实辛苦你了!”
南瑾接了玉牌,又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他一走,南旭就气的跳脚:“爹!你看他这副嚣张的样子!我强烈要求您把他逐出家门!不让他姓南!不然以他的性子以后肯定要跟我争家产的!我争又争不过,还不被他吃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