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样的笑容又出现，隐隐恍若又来到那日所见李琨和的时候。
王轶略微侧过头看着李毓灵。
从湖心亭沿着长桥往柳荫处走，湖风掠过她，吹起她的裙摆与发丝，迎着略显焦热的阳光，王轶眯着眼看向那鹅黄色衣裙的主人。
湖风吹不散闷热，走下长桥，耳畔旁人对李毓灵的议论声还在继续，王轶听见有人在问她：“阿轶，你别生气。”
王轶是王家唯一的一个女儿，千娇万宠长大，阿谀奉承的话听了不知几许。
湖心亭中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是愚笨的。
——她不喜欢与蠢人打交道。
可王轶等来到李毓灵面前，仔细一瞧，心里微讶的同时又有些动摇：若是长成这等样貌，那愚笨些也不是不行。
李毓灵注意到有人走近，她抬眼去看，眼中模糊一团，蔻枝走上前刚想附耳说些什么，就听见人群中有人道：“是谁家的女婢如此没规矩？一湖的锦鲤都聚在这儿，旁人都没得看！”
“哎呀这也是为了我们好，你看看，都聚在这儿，也省了东奔西走，还是这位妹妹会挑地方，湖心亭太远，长廊太阴，独柳荫下不冷不热，风景独佳。”
李毓灵听着她们的话不发一言。
可拿着碟子的青红脸色却是由红转白，方才的兴奋得意之色一去不复返，只有越来越快的心跳还存在。
青红讷讷地收回手，转身却见柳荫下聚集如此多的贵女，一时间腿都有些发软，她望向李毓灵，瞧着她那菩萨一般的面容，寄希望于主子能开口庇佑她。
可青红看了许久，猛然反应过来她这新主子是个半瞎，根本看不清她。
一阵天旋地转袭来，站在李毓灵对面的是王家幺女，也是这次宴会最尊贵的人…她闯了大祸了…
青红眼眶一红，害怕又委屈。
害怕回府后主家责罚，委屈主子是个半瞎，她所做的一切会不会根本没有被注意到？若是如此，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反倒将自己折了进去。
“姑娘…”
青红嗫嚅着，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李毓灵一言不发，王轶也一言不发，气氛就这样微妙地渐渐冷却下来。
风吹动柳条，枝条柔软而叶子新绿，拂过众人的面庞，传来隐隐的香气。
好香…
王轶继续往前走，恰好李毓灵站起来，一人迎风一人背风，山茶花香顺势飘入王轶的鼻内，她一愣，下意识皱眉，以为是什么，闻了一会儿后发现只是单纯的来自眼前之人的香味。
离得近了，王轶看李毓灵更清晰。
除了亮眼的衣裙，其余的，倒是素雅极了，这样浓烈与寡淡的感觉对冲，让人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你叫什么名字，还未曾见过你。”王轶道。
她的话说得有些生硬，且声音听起来不愉，跟着王轶的几位贵女站在一旁，与其他人一起准备看笑话。
在人群中的苏馨微眯眼睛，肖如狐狸的眼睛透露出着一股耐人寻味的神采。
而站在苏馨旁边的庄娴儿脸越来越红。
不是羞赧或是气恼，而是艳羡到神情激动。
为何不是她被王从正之女问是何人呢？若是她，此刻已是展露自己行云流水的礼仪，让那些曾经嘲笑过她的人都好生看着，她庄娴儿今非昔比。
可惜她不是李毓灵，王轶问的并不是她。
庄娴儿急呀，恨不得代李毓灵回答：这是多好的机会，可以让旁人都忍得她，知道她是谁。
何况她这蠢表姐还有此等美貌，一眼就会被记住的存在。最好她礼数不周，这样她就可以上前去打圆场，展示她的优雅从容。
庄娴儿期待着，甚至比一旁的苏馨还期待她出错。
可她并没有等来她想要的。
或者说，在场看热闹的都没有等来她们所期待的画面。
李毓灵行平辈礼，一举一动皆从容，从垂下眼微收下巴，再到姿势的准确，最后重新抬头抬眼看向前方，几乎是没有地方能让人诟病。
庄娴儿一愣，心中不断燃烧的火焰偃旗息鼓。
怎么会呢，同样都是初来乍到，为何她的礼数一点儿不出错，而她那时却滑稽被人耻笑？
与庄娴儿的意外相比，她旁边的苏馨反倒没什么波澜。
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看清楚李毓灵的全貌，只看到她的背影与侧脸。
侧脸鼻梁挺翘，且身姿瘦削，气质绝佳。光看她的外貌，是很难让人不对她产生好感与兴趣。
若是李琨和在意的人是她，苏馨反倒心里不难受。
只是她还是不甘心，不敢宣之于口的念想日后会站在其他佳人身边替她遮风挡雨，光想到那个画面，苏馨心里就闷闷的，难受得紧。
苏馨垂下眼，不再去看。
她甚至都没有勇气去看李毓灵的正脸。
人群中有人离去，又有人进入。
“李太傅承兰之孙，名毓灵。”李毓灵答道。
原来她是太傅府的千金。
众人脑中刚产生这个想法，有许多女眷一下子连想到另一个人：
那李琨和，与她岂不是…
“你瞧，还真像。”
“是呀…是兄妹，还是姐弟？可为何我记得李琨和…”
“毓灵在家庙长大，是第一次来京城。”李毓灵道。
“原来如此。”王轶道。
“到底是从乡野中来的，没见过世面。”有人发出鄙夷地嗤笑，“为了见几条锦鲤就如此行径。”
小家子气一口大锅给李毓灵扣下来。
庄娴儿听到那些话，将她原本游离的思绪给拉了回来，她的心情有些复杂，本以为李毓灵礼数做的如此周全应当是会旁人称赞，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对李毓灵的评价只有贬低，并无称颂。
“瞧她那裙子，颜色如此鲜亮，宣兵夺主。”
庄娴儿听到这话下意识将目光放到李毓灵身上，与旁人相比，颜色的确鲜亮，与王轶深桃色的霓裳羽衣平分秋色。
李毓灵刚来太傅府，衣裙还未制作，这件衣服应是二舅母给的——她外祖母可没有小女儿家的衣裙，阖府只有吴氏有四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