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你们都去了哪里,干了什么,见过什么人,都说清楚。”
今日无风,外面日光正盛,子桑洛便搬了椅子到院中。
林叔把陆枫淼身边的两个小厮带过来让她问话。
两人一个叫大柱,沉默寡言,一个叫石头,嘴巧灵活。
此刻,院子里除了他们俩,还有晨曦、月笙,林叔和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仆。
她语气凉凉的,目光漫不经心在二人身上扫过,二人身形微晃,石头甚至腿软跪不住,差点倒在大柱身上。
子桑洛感觉他的表现格外心虚,和旁边那人的沉默一点也不一样,昨天一定还发生过什么,说不定就是这次致命的关键。
她眸光微寒,下巴轻抬,示意:“把他们分开审,再找两个识字的做笔录。”
月笙自告奋勇:“姑娘我去吧。”
子桑洛看她一眼,这才想起来月笙当初说过她识字的。
她轻轻颔首,月笙便让男仆押着人跟她去往耳房。
一个审完又接着另一个,整个过程花费了近三刻钟。
其实本要不了那么多时间的,但有人不配合。
大柱倒是有什么说什么,月笙问一句他答一句,语言简洁,逻辑清晰,十分钟左右就出来了。
而另一个则是更滑头些,那双眼睛骨碌碌一转就知道在冒坏水。
不仅在月笙询问的时候嬉皮笑脸,顾左右而言其他,还差点把月笙带到沟里去。
要不就是头疼想不起来昨天的细节,要缓缓。
总之,全是幺蛾子。
子桑洛在外面左等右等不见人出来,干脆起身往耳房那边走去,在门口就听见月笙愤怒的声音,和石头耍无赖的话。
跟在后面的林叔不由得扼腕,他当时就是看这小厮能说会道,到时候出门能护着自家少爷不受口头上的欺负,没想到竟是他识人不清!
林叔简直悔的肠子都要青了。
子桑洛一脚将门踹开,“哐当”一声让声音都戛然终止。
耳房里的三人下意识看向门口,月笙展颜一笑,男仆也是松了口气,只有那个小厮,面色一下子苍白难看起来。
“姑娘!”
“姑娘。”
月笙一下子站起来走到子桑洛身边,声音欢快。
“嗯。”子桑洛轻轻颔首,平静无波的视线再次落到石头身上。
“还真是伶牙俐齿,巧舌如簧!”子桑洛厉声道,五指成爪,在一股看不见的不可抗力的作用下,石头只觉得自己被什么拖拽着往前扑,随后就被掐住了脖子。
子桑洛双眼微眯,身上的威压溢出,让石头瞬间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你以为,”子桑洛将他丢在地上,声音慢慢的,带出一股沉重的意味,另一只手随意将桌上的砚台捏碎。
手一松,在旁人惊讶的眼神中,墨水和砚台碎片一起砸在小厮的脸上。
红唇轻启,接上了那句没说完的话:“我上次难道是在开玩笑?”
石头冷汗直冒,软倒在地上不断磕头求饶,子桑洛没理,将桌子上那几张纸粗略看过去,发现一个问题。
这份供词和前一份供词相比,都抹除了期间二人离开茶楼去给陆枫淼买东西这件事。
据大柱所说,昨日陆枫淼在秋千上坐了一上午,他们是下午才出门的,先去戏楼听戏,又去了茶楼听书。
按大柱说的,陆枫淼最近特别喜欢去那家茶楼听故事,每次都会在同一时间到茶楼点上一壶茶,两碟糕点和一盘瓜子,常常一待就是太阳落山。
昨天下午和往常一样去茶楼,中途陆枫淼想吃陈记的糕点,还有西街那边的一家卤味,所以两人便离开去买,想着陆枫淼是这茶楼的常客,不至于出什么事。
可没想到,等他们回去没多久,陆枫淼忽然就昏迷吐血了,茶楼也因此好一阵大乱。
子桑洛敲击着桌角,脑中细细思索着。
若真是有人想杀陆枫淼,那最有可能的是往他入嘴的茶水糕点里下毒,但离开前也吃过茶点的两个小厮却没事。
所以,最有可能毒害陆枫淼的时间点,是在两个小厮离开之后。
她冲大柱问道:“你们买东西回到茶楼后,有没有看见桌子上多了什么东西?”
大柱仔细回忆了一下,坚决的摇摇头:“没有,奴记得很清楚,桌子上还是公子喜欢的那四样,也不见有续过。”
子桑洛点点头,没说什么,提步要往外走,却在抬脚的一瞬间瞥见瘫软在地的人。
她脚步一顿,半蹲在石头面前,问:“这供词你录了三遍,每一遍都未曾提到过你俩离开茶楼的事,给我一个理由。”
她轻轻垂眸,看着小厮的眼睛里满是冷意。
其实对于这个理由,她大致有所猜测,无非是怕被追责。
果不其然,石头抬头看着她,眼中有着深深的恐惧,若说上次的震慑他并没有入心,那么这次近距离的感受可以说是令他刻骨铭心。
在过去十几年的人生里,他从未感受过如此真切的杀意。
他僵硬一笑,颤抖着声音道:“我不敢,若公子真是那段时间被害,我难辞其咎,您也不会放过我的不是吗?”
他死死盯着子桑洛,也不知是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
子桑洛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站起身往外走,只给林叔丢下一句话:“带上他的卖身契,将他还给牙行。”
犯了错她可以理解,但犯错之后不知悔改,还企图混淆视听,蒙混过关,那就不行。
她没有把陆枫淼使唤两人离开茶楼的锅扣他们身上都算她仁慈了。
陆枫淼不懂,他们还不懂吗?大柱脑子不够灵活,他还不够灵活吗?当初林叔买他不就是图他灵活吗?
结果这灵活劲全用在主家身上去了。
况且,他自作聪明隐瞒的还是最重要的事情。
林叔好歹在大户人家待过那么久,一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立刻拿上卖身契,叫上几个男仆就带着石头大张旗鼓去了牙行。
剩下那个在旁边看的有些傻眼,一脸的局促不安,月笙看他一眼,临走前还是安慰了一句:“放心吧,姑娘人很好的。”
林叔带着人到牙行的时候,牙行老板正无聊的打着哈欠,看见他,表情一愣。
子桑洛来万垣城短短几个月就和牙行打了不少次交道,不管是买宅子、门店、仆人,每一次花银子都花的干脆利落,是牙行实打实的大主顾。
他们也去过几次陆府,自然知道这是陆府的管家。
老板赶忙迎上来,看着林叔那大阵仗,莫名有些心慌。
这一问才知道,陆府要退还之前买的小厮,老板顿时有些无措,好说歹说才从林叔嘴里问出点东西。
林叔一脸为难,叹息一声,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你也知道,我家小姐平日与人为善,本也想给一次机会的,可是、唉!”
老板一脸懵,旁边的男仆看不下去了,站出来道:“这人嘴里没一句实话,有错在先还妄图蒙蔽小姐,小姐便让我们将人给刘老板您送回来!”
刘老板的脸上登时阴沉下来,林叔的嘴角几不可察的勾了勾。
转眼又叹息一声,没再说什么便要走。
还没走出百米,老板拿了十两银子追上来,满脸歉疚:“林管家实在抱歉,都是我们牙行没管教好,这点赔偿你可别推辞,也替我向沈姑娘说声抱歉。”
说完,老板不顾林叔的拒绝,直接将钱扔进他怀里,转头就快步离开了。
林叔摩挲了一下钱袋子上的花纹,露出一个和煦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