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回到应天,已经是五天后的事情了。他本来也不急着回去,坐着马车的速度也完全没有办法和骑马相比,所以路上就花了五天时间。
到达应天的第一时间,朱标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去探望妻儿。而是来到了朱元璋面前,向他汇报自己调查的一切。
“这么说,老五那兔崽子,对他所做的那些事情都供认不讳?”
朱元璋正在用膳,今天的午膳是烧饼和羊肉汤以及几个简单的小菜。世人也不会想到,一代帝王洪武皇帝,吃的竟如此简单。他一口烧饼就着一口肉汤,倒也怡然自得。
“是,五弟他全都承认了,也知道错了。”
朱元璋冷哼一声,然后捧起碗中的肉汤一饮而尽。
“证据呢?证据都记齐全了吗?可别到时候说咱冤枉他!”
朱标低下了头。
“证据都记好了,无论是人证还是物证都齐全,和他亲自承认的都没有偏差。然后,这还有五弟给您写的一封家书。”
朱元璋擦了擦满是油光的嘴。
“怎么?他没跟你一起回来?”
朱标摇了摇头,随后将怀中书信双手递给朱元璋。
“您先看看五弟的书信吧……”
朱元璋接过书信,大咧咧地撕开阅读。他本以为,朱橚的信中会全都是认错求饶的话语,却没想到,朱橚,竟写了这……
本来只有寥寥数行的书信,朱元璋竟看了许久,直到自己的身子也忍不住颤抖。很多时候,越是简短直接的话语,越能感染别人。
“父皇?”
直到朱标开口提醒,朱元璋才回过神来,但是眼角似乎已经有晶莹闪烁。
“你五弟,他人呢?为什么没跟你一起回来见咱?是不敢见还是让你先来跟咱求情?”
朱标摇了摇头。
“五弟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了,他愿意被流放到云南。按照时间来推算,他现在应该已经启程了,跟随着被流放云南的官员商人一起。”
朱元璋听到朱标这么说,身子猛地颤抖了一下,过了许久才能缓过神来,自己喃喃地念叨着。
“这样……这样也好啊!这样也好……”
朱标明白,朱元璋此时是在心疼了。身为父母,总是想在儿女犯错的时候惩罚教育。可是真正惩罚了,心痛的却是父母。
“父皇,您不用担心……五弟此去不会有什么事情的,云南那边虽然艰苦,但是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他们一堆人在一起,最起码有个照应。而且沐英不是在那边已经站稳脚跟了么,云南也不再有战乱,也能给五弟一些关照。您相信我,五弟这一趟绝对不会有事,而且只有等他去过了云南,尝过了民间疾苦,才算真正的长大了。”
朱元璋闭上了眼睛,躺在了椅子上。
“你怎么这么肯定?”
“因为他是朱家的子孙,是您的儿子,是我的弟弟。五弟他本性就不坏,只是之前缺少引导和管教。他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姿态,自然看不明白民间疾苦,只知道享乐。但是他这一次被流放到云南,一定会有所成长的。”
朱标也不能说,这些事后世都有记载吧……只能拿朱元璋优秀的基因来说事了。
“好,那就真的希望他能如你所说吧,也不枉费咱对他这番苦心。”
随后朱标皱着眉头问了朱元璋一个问题。
“那……五弟流放的事情,要不要跟其他藩王们说。也让他们能够引以为戒……”
朱标没想到,朱元璋冷笑一声。
“你以为你不说他们就不知道了吗?这帮兔崽子可是长了兔耳朵!那耳朵长着呢,不用咱说,他们一样知道!怕是只有你一个那么傻的,连探听消息都得从咱这探听。不过,确实应该借着这个事儿好好敲打敲打他们了,但是不是现在,先让这帮家伙自己瞎寻思一阵子再说吧!”
一切皆如朱元璋所料……
陕西西安,身处秦王府的朱樉看着情报若有所思。
“老头子居然把老五给流放到云南了,他到底在想什么呢?下一个会不会就轮到我了?看来这段时间还是老实点比较好。”
毕竟,无论是犯错的次数还是犯错的严重程度,朱樉可都比朱橚夸张多了。
……
山西太原,晋王府的朱棡看着下人送上来的情报陷入了深思。
“为什么?为什么父皇这次竟发了这么大的火。老五犯的错,绝对没有当时我和老二严重啊!可是我和老二都只是被父皇斥责了一顿,连俸禄都没罚。怎么到他这里就一下变成了流放云南了?难道大哥没替五弟向父皇求情?也不可能啊!大哥对我们几个一向都是爱护有加,怎么可能不替他向父皇求情呢?而且还是大哥亲自去开封宣读的旨意。这事情透着蹊跷啊!”
……
北平的燕王府,朱棣将手中的情报攥成了一团。
“可恶!五弟他居然被流放了!而且还是流放到云南!”
他和朱橚可是实打实的一母同胞的兄弟,关系自然更亲密一些。这些在他当了皇帝之后也能看出来。他给朱橚的赏赐绝对是最多的,也没有什么大的处罚。至于其他几位兄长的家人后代,没跟着吃瓜落就不错了。
“这上面的情报写的是,大哥向父皇进言,要对藩王严加管理,而且这次也是大哥奉了父皇的旨意前去查办的五弟。这么说来,这件事和大哥脱不了干系!他一定是和父皇进言,准备对我们这些藩王,这些手足兄弟动手了!”
朱棣上次离开应天之前,便听从了姚广孝的建议,在应天和朝廷中,甚至朱元璋的身边都布下了耳目。倒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最重要还是,别真有什么消息和举动,他两眼一抹黑,陷入到被动之中。毕竟之前马皇后重病去世,他可就没提前收到消息。这布下耳目之后,最起码可以掌握第一手消息,也好提早防范。毕竟现在应天剩下的可是朱元璋啊!要是朱元璋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这可涉及皇位的继承啊!
“以贫僧来看,这件事情太子是因,但只是起因。最主要的还是皇上啊!他老人家这是在教导太子,为太子扫平障碍,也给你们这些藩王一个警告。”
朱棣心中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怨气。
“凭什么!凭什么都是父皇的儿子,父皇竟如此偏心。竟要拿自己的儿子开刀,去给大哥扫除障碍。难道就因为他生的早,是大哥,是嫡长子,所以事事都要排在前面吗!我真的想不通!”
姚广孝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燕王殿下何须如此动怒?太子殿下本就是嫡长子,又聪慧贤明,太子之位,名分早定,皇上偏爱他也是理所应当。而且,皇上虽然为太子殿下铺路,却也不愿意对这些儿子赶尽杀绝,不然周王殿下可就不是流放这么简单的了。依贫僧愚见,皇上之后肯定还会将周王殿下召回,这只不过是给他的一次小小惩处和考验,也是趁机威慑诸王。当今皇上的帝王心术,真可以说是古今少有啊!”
“那老二呢?为什么二哥做了那么多荒淫残暴,不合礼法的事情,父皇却没有惩罚,偏偏惩罚了老五,还不是看我们兄弟俩不是皇后亲生的!”朱棣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姚广孝却是看破了事情的真相。
“燕王殿下毋需焦急,秦王殿下所做之事,皇上真的不知道吗?没有惩处他,说不定以后还有更大的惩罚,这件事是肯定的。不过依燕王殿下所说,秦王对太子积怨已久,不满甚多。贫僧倒觉得,燕王殿下可以利用这一层,与秦王多联系,日后兴许能有用啊……”
朱棣发泄完脾气,又听姚广孝这么一说,倒是也冷静下来了,他随后看向姚广孝。
“道衍和尚,你之前说的大变,还得要多久?”
姚广孝伸出手指,掐算了起来。
“按照冥冥中的天意,不出二十年,大明必有大变,这是天道注定的,非人力所能改变,除非能逆天而行。可是当年的青田先生刘伯温都做不到,又有何人能做到呢?依贫僧所见,燕王殿下只需要谨小慎微,暗自积蓄力量即可。当然,也可以假借他人之手,达成目的。”
朱棣当然不笨,肯定能领悟了姚广孝的弦外之音。
“多用老二来做文章是吧,我明白。不过,你们这些窥伺天机的人,为什么说话都是模棱两可的,也不说个准成的,你是这样,那当年的青田先生刘伯温更是这样,难道会算命就不能好好说话了么?”
姚广孝哈哈一笑。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啊!本来窥伺天机就是犯忌之举,又怎敢大肆泄露天机,只能模棱两可了,还请燕王殿下勿怪。”
朱棣对于姚广孝的本事还是深信不疑的,毕竟认识他这么久以来,这家伙几乎就没错过。而且在军事、政治、宗教、人心等各个方面,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朱棣真觉得,姚广孝就是上天派来辅佐他的人。对于他说的大变,他也是深信不疑。而且退一万步来讲,哪怕到时候没发生什么事,他也可以安稳地做他的燕王,做大明的征北大将军,怎么算,这笔买卖也不亏。但是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真的实现了呢?虽然他并不愿意看到朱元璋和朱标都驾鹤西去。这么多年了,父子兄弟的感情还是有的,这也就导致了朱棣心中前所未有的矛盾。
“唉……”
朱棣一声长叹,又将思绪拉了回来。又想到了被流放,在外吃苦受累的老五朱橚。
“五弟啊五弟,这次只能算你时运不济,命不好,但是你不要担心,四哥早晚有一天会想办法把你从云南救出来。而且四哥发誓,早晚有一天会替你报仇!”
这时候,姚广孝提出了关键性的问题。
“那您是向太子殿下报仇,还是向皇上报仇呢?”
朱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