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荀发现自己看不懂她,也看不透她,明明她眼神清澈见底,按理是个容易看明白的人,可她的言行却一直出人意料,她是冲动说出来的这些话吗?
他不这样认为,她是个显而易见的聪明人,聪明人不做傻事。
苏晚星打破沉默,扬起一抹笑容,道:“吴进土地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我刚升职,还有一堆事等着做呢,实没有闲聊的心啊。”
吴进不死心,追问:“苏经理是打算一意孤行了?”
“不不不。”
苏晚星微笑,“不能说是‘一意孤行’,我是在做我自己呀,人这一生啊,一共才三万多天,活一天少一天,不做自己多浪费啊。所以,如果吴进土地没有别的事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欲要站起。
“苏经理先坐。”
吴进叫住她,“还有一事,尽管苏经理不愿接受我等好意,但念在你是后辈的份上,还是要告知你一声这行业的一个不成文的规则,免得你闯下大祸。”
苏晚星坐下,洗耳恭听道:“吴进土地请说。”
吴进:“虽然苏经理为凡人,但也已被天庭册封,担任天庭要职。既已是天庭中人,遂不便插手凡间之事,玄门及玄学界为特殊存在,但依然立于天、地之间,我等天上之人仍需避之。”
苏晚星不由一叹,“吴进土地可否说白话?这文绉绉的,我听不太懂啊,万一理解错了这里面的意思,您说这是您的责任,还是我的责任呢?”
吴进皱下眉,嘴角抿起。
“这条规则便是:我等愿达公司员工只专心完成心愿,凡间余事一概不管,最好对自己的身份保密,若有难处,可向玄门求助,而非必要,则不接触玄学界。”
胡荀微叹。
“再直白一些便是,什么都别管,一切终将作历史,我等乃历史长河旁的看客,玄学界的麻烦找玄门解决即可,凡间的麻烦……”
他微微摇头,“都已能用钱来解决了,便不需麻烦他人。”
苏晚星的疑惑得到了解答,天庭在玄门与凡人中选择中立偏玄门,“一切终将作历史”——这就是他们神仙的态度了。
“我想请问,你们是否有想过,”
她很认真并不解地问:“为什么天庭要设立愿达公司在人间?吸收香火信仰续神仙的命?还是神仙修行需要人间的香火信仰?”
吴进、胡荀齐齐怔住。
她站起,神情淡然,不需要他们回答了。
她道:“无论这两个原因的哪一个,都说明神仙、天庭需要香火信仰,所以,麻烦你们神仙搞清楚一点,是你们需要凡间,而不是凡间需要你们,你们说不插手,可心愿来自凡间众生,完成心愿已经是插手凡间之事了。”
她不懂。
“你们神仙这不是在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呢吗?你们就没有想过,愿望集App及员工合同里不要求保密的原因吗?你们也都是从凡人一步步升上仙界的吧?何必这般鄙薄凡间呢?”
苏晚星很想翻个白眼,但她忍住了,随后,拿包走人。
“哦对了,”
她又想起来一点,翘唇,但笑意不达眼底,道:“我们凡人,不供无用神仙。”
吴进皱眉,心里腾升一种被冒犯的愤怒。
胡荀愣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晚星走出茶舍,天色已经不早,她拿出手机开始打车,等车的功夫,胡荀追出来,神色复杂。
“你要小心了。”
他轻声提醒道。
苏晚星微愣,真诚道谢:“谢谢您。”
胡荀微微摇头,“招人一事上,你另则它法吧,不会有神或仙敢入职贵司了。”
苏晚星勾唇,“除了神、仙,还有人、鬼、精、妖等等生灵,这有何惧?除了那些被人们所敬仰的神、仙,以及于这世界确有功绩者,其他神、仙高贵在哪里呢?”
出租车快到了。
她最后说道:“我不知远古及更久以前,但现在,世界的主体是人,文明的载体是人,时代向前发展也是人力,请问,神、仙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胡荀的神色更加复杂难辨,他重重叹气。
苏晚星坐上出租车,与他挥手道别。
……
夜露深重,繁星璀璨。
严珩一步一步走上台阶,似要走进这繁星之中。
夜幕下,崖顶的白衣老者缓缓转过身,白须白发白衣角随风飘逸,仙气翩翩少却几分真实。
“师父。”
严珩行至,抱拳行礼。
白衣老者眼睛睿智,淡淡道:“你心,乱了。”
严珩低头,眼里浮现一层惭愧。
“弟子修行不精,愧对师父教诲。”
白衣老者眼望繁星,瞬息之间,繁星似进了他的眼,他一双睿智眼眸盛满夜之深邃,他似是极轻地叹息,道:“风起,云涌,水漫天。”
严珩诧异抬头,师父在说什么?
白衣老者眼眸微阖,再睁开,复又只见睿智,不见丝毫深邃,他一只手臂向前轻轻一推,道:“索性,下山去吧,堵不如疏,为师相信你能战胜你的心劫,踏上无情道,为我玄门争一席之地。”
严珩怔住。
然,白衣老者已徐徐转身,以背对他。
严珩明了,这意味着谈话已经结束。
他再抱拳行礼,转身下崖,就在他要步下台阶之时,师父的声音飘飘渺渺地传来:“所谓情,不拘爱者,亦有亲者,顺便,解了你的身世吧。”
严珩如遭雷击,想要问些什么,可身体却已不受控制地向下飞去。
【无情,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无情仙剑是师父交给他的,必然也知道他身世的问题。
无情剑灵啧一声。
【老头儿居然这么早就提起来了,好吧,我是知道,你不是严家人,但更多的,你最好自己去查,别人说的总带有八卦色彩,对你亲生父母不尊重。】
严珩站在长阶之下,回望崖顶。
原来“没有血缘关系”说的是他,而非她。
天明,金色的太阳缓缓升起。
苏晚星刚准备继续琢磨招人的事,突然接到陆炎锋的电话:“宋映秋想见你,说见了你才会交代,你方便过来一趟吗?”
她当然方便,但为什么要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