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起,夫妻两人起身,管家急匆匆从外面走进来。
“小姐,宴酩厅出事了,奴才一早命人去收拾凉亭,发现宴酩厅的窗子被捅了个窟窿,大惊之下打开了宴酩厅,里面的陈设摆件都被砸了个稀碎,地上还隐约有血迹!”
阮流筝人一惊,困意全消散了。
“怎么回事?”
宴酩厅从去年之后就没再开过了,她成亲之后,端王府的下人都少了许多,阮流筝到了宴酩厅内,瞧着地上斑驳的血迹和碎了一地的瓷瓶,显然有些被吓着了。
去岁办定亲宴的时候,端王极尽奢华地将宴酩厅里挂了许多名人所作琴瑟百好的画,还有象征着夫妻顺意的瓷瓶摆件,而此时这些东西全摔在了地上,连着上面的画都碎成了一片,无一幸免。
“奴才……奴才也不知道啊,咱们王府一向都是有守卫的,也没人发现昨晚哪进了刺客啊。”
管家更是欲哭无泪。
什么人偷偷进了王府砸宴酩厅的东西,又意图何为?
阮流筝有些不安。
“别怕,若真为谋财,也不该只砸了宴酩厅就悄无声息地离开,孤等会命人在王府里多加些守卫,这儿先让管家收拾了吧,碎了一地的东西,不见有什么好寓意,平白放在这也惹人烦。”
裴玄温声安抚她。
阮流筝心中慌张,也只能听了裴玄的话,管家招呼着人进来,将碎片和血迹都清理了个干净。
裴玄看着屋内的东西一件件撤出去,直到整个宴酩厅恢复到干净的模样,心中萦绕了一夜的阴云拨开,他目光一转,落在最里侧的一个地方。
“三楼那里还有一幅鸾凤和鸣的画,一起挪出去吧。”
婢女忙不慌上前挪东西去了,阮流筝正捏着帕子擦手上落下的灰尘,听了这话骤然回头,眼中闪过狐疑。
“殿下怎么知道三楼有幅画?”
那幅鸾凤和鸣的画是先朝一位很出色的画师所作,后来偶然到了端王手中,去岁挂在了宴酩厅中,当时来的宾客们都绕着这画夸好看,但裴玄不该知道才对。
对上她的目光,裴玄面不改色。
“方才进来的时候看到的。”
他起身往楼上去。
“孤再上去瞧一瞧有没有别的东西,这样珍贵的画别放在这,万一被毁了,那就实在可惜了。”
他的身影消失在楼下,阮流筝刚要跟着上去,目光一转,落在扶手拐角处,一截染了血的布料上。
她忽然上前将那截紫色的衣角捡起来。
没过片刻,裴玄从楼上下来,身后跟着的几个婢女手中各自捧着东西,看样子已将上面全部的东西都搬了下来。
紫色的衣袍一闪,他勾着唇到了阮流筝面前。
“走吧,孤等会就吩咐人将王府细细排查一遍。”
阮流筝目光落在他身上。
“殿下这衣裳都皱了。”
他袖角的褶皱尤其明显,阮流筝扯过衣袖拍了拍,忽然又笑。
“殿下素日最注重衣物整洁,这身衣裳不仅皱了,连袍角都破了一截,怎么还穿呢?”
裴玄神色滞了片刻,不动声色地牵住了她的手。
“不碍事,也许是昨晚送苏公子出去的路上不知在哪扯着了。”
“我昨晚还说呢,您送清风哥出去的也太久了。”
“到底是贵客,孤送到了门外,想着让苏公子好走。”
两人离开宴酩厅,裴玄喊李臻拿了身干净的衣裳过来,阮流筝看着门关上,脸上染了几分疑惑。
“确定你昨晚看见殿下和清风哥一起出来的时候,他们两人身上有血腥味?”
“错不了,当时奴才吓得不行,还以为谁受伤了,但殿下说是小厨房里杀了只鸡传出来的味道。”
管家低着头道。
一墙之隔,裴玄扣着腰封的手收紧。
阮流筝又想起自己在楼下捡到的衣袍一角。
那分明是裴玄身上的,他昨晚跟苏清风到底在哪?
裴玄换好了衣裳出来,夫妻两人回到东宫。
阮流筝还记挂着宴酩厅的事,忍不住试探着又问了几句。
然而裴玄这回的回答再无半丝不对。
“昨晚送苏公子回去的路上,孤还看到小厨房备下了鸡汤,索性过去瞧了瞧,本想端去与你喝的,又想着才用了晚膳,多半你也不饿。”
“出来的路上碰到那厨娘杀鸡,也许是那会染了些脏污在身上。”
阮流筝心中的疑惑消散了些,忍不住打趣他。
“君子远庖厨这句话不是没道理的,若真让殿下自个儿杀了鸡炖鸡汤给我,这身上还不得弄了一身的血腥。”
裴玄温声一笑。
“你如果喜欢,孤也不是不可以学。”
他将阮流筝送入屋子,转头走了出来。
“如何?”
唇角的笑消散,他负手站在廊下问李臻。
“冯先生已进去了,您尽可放心。”
裴玄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进去只是第一步,想让文帝全然信他,自然还得有其他的办法。
“宫中的事不再插手,从今日起也不准再盯着他,你去出宫,办另一件事。”
裴玄压低了声音。
“调一部分精锐,入苏相府。”
活人留着永远是祸害,只有死人才最能守好秘密。
***
六月二十是文帝的四十五大寿,皇宫提前十多天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中宫空悬,操办寿宴的事就全落在了惠妃头上,朝中与后宫上下都忙得不行,阮流筝却躲懒窝在东宫,和裴玄过了好一段安静的日子。
离寿宴只剩三四天的时候,这日青儿奉命去内务府取给文帝的寿礼,回来后神神秘秘地凑到阮流筝耳边。
“五皇子在府中避了一阵风头后,这两天又主动入宫朝皇上请罪了,非但如此,您猜奴婢方才回来瞧见了什么?”
“奴婢看到,苏二小姐入宫,跟五皇子在御花园碰见了,五皇子在御书房外跪了一阵,回去的路上一瘸一拐的,六月的日头正晒,萧二小姐主动命人送了一把伞过去呢。”
苏二小姐?
“你说苏莹薇?”
阮流筝对她其实没多少好感。
她和苏莹薇打小就不对付,当时端王故去,苏莹薇还是第一个挥掇苏夫人奚落她的。
虽然是苏清风的亲妹妹,但苏莹薇性情乖张,哪怕阮流筝脾性再好,也跟她实在亲近不起来。
“正是,也不知道苏二小姐这么眼高子顶,碰着这事不躲就算了,怎么还主动送了伞?”
青儿提起苏莹薇便是冷哼一声。
不管是五皇子,还是苏二小姐,她都不喜欢。
“管她做什么,也许只是随手送的罢了。”
阮流筝摇摇头没在意。
第四日文帝大寿,阮流筝起早换好了衣裳,跟惠妃一同在宫里见了内命妇。
到了晚上,皇宫在紫宸殿设宴,阮流筝陪在惠妃身边,刚到了殿外,目光落在一侧行过来的两人,神色一顿。
竟是五皇子和苏莹薇。
苏莹薇敛去了之前阮流筝见过的乖张刁蛮,温温柔柔地走在五皇子身侧,两人有说有笑。
全然不避讳另一侧的五皇子妃脸都要气歪了。
眼瞧着四周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青儿也是疑惑。
“小姐,你说苏二小姐不会想嫁进五皇子府吧?”
“别胡说。”
阮流筝回头止住了她的话。
苏莹薇是相府千金,五皇子府已有正妻,她的身份绝不会嫁过去做侧妃。
何况五皇子才没了母后,少说也要守孝三个月,断然不会在这会办喜事。
但阮流筝心中也疑惑。
苏清风对这妹妹素来极疼爱,便是苏莹薇不知道分寸,苏清风能容了她出来这样?
阮流筝正看着他们的方向,冷不防苏莹薇忽然回头瞧了她一眼。
两人目光对视,苏莹薇眼中闪过厌恶,很快躲闪了过去。
阮流筝随着惠妃进了里面,没过一会,文帝从外面进来了。
也许是因为寿辰的缘故,文帝今日红光满面,精神奕奕,大步从外面进来,还跟身后的臣子们说着话。
“父皇人逢喜事精神爽,瞧着都年轻了许多呢。”
阮流筝和惠妃的位置挨着,两人正闲话间,阮流筝说的这句话却让惠妃面色一僵。
她左右看着文帝已落座,叹了口气附到阮流筝耳边。
“你是不知道,皇上前些天不知打哪得了个高人,说能炼什么丹药保皇上龙体康健,一入宫就被皇上奉为座上宾,这半个多月连后宫都不进了,虽然看着脸色好了很多,但本宫心中也担忧。”
前朝不是没有沉迷丹药而拖垮身子的皇帝,所以惠妃自然不放心,这高人整日在乾清宫旁的侧殿住着,只有皇上能见到,一个连来历都让人捉摸不透的人,怎么能放心这种人待在皇上身边?
阮流筝心中有些惊讶。
这十多年来,文帝虽因性情多疑而被史官频频进言,但于政事上很是勤勉,一日只睡两三个时辰也不见有小病小灾,想来身子该很硬朗才是。
怎么还相信这东西?
她目光落在文帝身上,看着对方的脸色的确比之前容光焕发了许多,又听着臣子们祝寿恭维的声音,阮流筝恍然大悟。
先帝也才活了四十有九,文帝今年已四十五了。
盛安的皇帝一连几代都没几个能活过五十的,也难怪会开始相信这些。
她心中想着,裴玄跟在文帝身后落座到她身边。
他今日穿了一身黑色的太子蟒袍,神色温润,面容矜贵,刚一落座,便附到阮流筝耳边道。
“今晚好生跟着孤,不要乱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