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启航踱步到李志身旁,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李志会意,默默起身,跟着李启航往厕所方向走去。杨威的目光就这么黏在他俩身上,直至那身影没入厕所,记忆的闸口也随之訇然洞开,往昔坠入黑暗深渊时的恐惧与绝望,如潮水般向他汹涌袭来。
杨威猛地起身,大步迈向林平丰,凑近低声吩咐:“去找金辉,让他到厕所找我。”林平丰忙不迭点头应下。杨威率先迈进厕所,刚一踏入,刺鼻的烟味便呛得他皱了皱鼻子,只见一群人乌泱泱围在李志四周,李启航正捻着一把零钱,口中念念有词地数着。
“李志!”杨威高声喊道,“咋回事?被欺负了?”众人闻声纷纷扭头,在这光线昏沉的厕所里,杨威逆着光站着,身影被镶上了一层模糊的金边。李志抬眸看向杨威,那身形轮廓虽看不真切,却莫名递来一股安全感,他鼓足勇气,嗫嚅道:“他们割我水。”在平县,“割水”就是被人明火执仗抢钱的意思。
李启航一听这话,抬手就朝李志脑袋上狠狠甩了一巴掌,清脆的巴掌声在厕所里回荡。杨威瞬间怒起,大步流星上前,一脚踹向李启航。恰在此时,林金辉迈着大步走进来。全校都晓得,林金辉有个在县里混得风生水起的哥哥,周边好几个学校的帮派,都跟着林哥的小弟们厮混,谁吃饱了撑的,敢招惹这尊大佛的亲弟弟?
“被欺负了?”林金辉睨着众人,开口问道。杨威立刻接话:“他们割我同桌的水!”李启航一伙瞧见林金辉现身,那原本嚣张的气焰瞬间熄灭,神色慌张起来,语速快得像机关枪,不迭声嚷着是误会,还赶忙把钱塞回李志手里。
杨威扭头看向李志,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刚打了你一巴掌,去,还他一巴掌。”李志顿时慌了神,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眼神慌乱无措,身子也微微打起了哆嗦。就这么会儿工夫,厕所门口呼啦涌进一堆人,有的是听闻李启航挨踢,赶来撑腰的;有的是跟着林金辉进来凑数的。可一见林金辉要为李志出头,那些来帮忙的又悄咪咪退了出去。
“别怕,有我在。”杨威轻声安抚李志。李志望着眼前这个往日里没少欺凌自己的人,内心好似有千军万马在激烈厮杀,挣扎良久,终是怀着一腔复杂情绪,缓缓抬手,朝着李启航狠狠甩了一巴掌。这一巴掌,清脆又响亮。
杨威嘴角微微上扬,伸手拉着李志迅速离开。这一巴掌,挥得坚定无比,好似要让霸凌者们在这响亮的声响里明白,善良从来都不是软弱可欺的。看着李志离去的背影,李启航即便满心不甘,也愣是没敢吭一声,他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任他拿捏的李志,今天竟敢反手给自己这么一巴掌,事情就这么戛然而止了。
小学时杨威家里穷,时常穿拖鞋上学,衣服裤子显得极为寒碜,皱皱巴巴的,让人一眼就能察觉到贫穷的印记。那平头显得呆板又无趣,毫无美感可言,实在是不怎么好看。只因为这些并不出众的相貌和显得寒酸的衣服裤子,他便成了被霸凌的对象。
在那黑暗的角落里,杨威承受着无尽的痛苦。遭遇言语上如狂风暴雨般的侮辱与谩骂,那些恶毒的话语像利箭般直刺心灵,嘲笑的声音如鬼魅般萦绕耳边;也会受到身体上残酷的推搡、猛烈的殴打以及狠厉的踢踹,让身体伤痕累累,痛苦不堪;还会被恶意地孤立,周围的人仿佛都接到了无声的命令,对其避而远之,让其仿佛置身于孤独的荒漠,内心充满了绝望;更有甚者,在恶意的恶作剧,自己的东西被无端地藏起,生活被搅得一团糟;或上厕所时被泼水拍照;如此又无力反抗,只能在这霸凌的阴影下瑟瑟发抖,独自吞咽着泪水与哀伤。
杨威满心凄苦地向父母和老师倾诉那不堪的遭遇时,迎来的竟是这样一番说辞。父母老师一味地强调要注意自己的言语举止,还理所当然地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坚称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来欺负人,只要做好自己便足够了。这些话语如同一把把利刃,再次狠狠地刺痛着杨威的心。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绝望与哀伤,自己在黑暗中挣扎求救,换来的却是如此冷漠的回应与指责。仿佛所经历的痛苦只是一场虚幻,所有的责任都被推到了自己身上。那原本应是温暖与呵护的所在,此刻却成了伤害的源头,在这冰冷的现实面前瑟瑟发抖,内心满是迷茫与痛苦,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残酷的世界,只能独自在角落里舔舐着那无法言说的伤痛。
杨威从不怀疑父母对我的爱,然而他们在这件事上如此说,真的让其内心无比难受,如鲠在喉。
之后被安排和林金辉做了同桌,慢慢相熟,肉体的被霸凌之事才渐渐消失。
清晨,杨威刚迈进教室,就瞧见课桌上静静立着一瓶纯牛奶。他扭头看向李志,好奇问道:“谁给的呀?”李志轻声回了句“我”。杨威嘴角弯起,露出一抹笑,伸手把纯牛奶拿过来递还给他,说:“谢谢了,我不喝纯牛奶的,心意我领啦。”李志没再多言,默默把牛奶收进了桌洞。
这时,黄琦霁轻盈地走上讲台,拍了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后高声宣布:“要选校园纪律委员咯,有想法的同学来找我报名,住宿生优先哦。”
这校园纪律委员可是初二学生专属的职务。初一来的新生,刚入校啥都还不熟悉,自然不够资格;初三的学长学姐们又忙着备战中考,分身乏术。而纪律委员的职责繁杂得很,从检查上学时同学们有没有带学生证,到盯着自行车摆放得规不规整;从监管每个班级的卫生状况、午休纪律,再到操心食堂饭盒有没有收纳好、用餐够不够文明,就连课间操打分、眼保健操监督,也都在职责范围内。
初二总共十个班,排班做校园纪律委员的方式简单又有规律。第一周,1至5班依次分管星期一到星期五;第二周,就轮到6至10班负责相应的工作日,如此循环往复。
杨威听了,没啥兴趣,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倒是林佳秋和林平丰,眼睛一下子亮了,兴致勃勃地跑到黄琦霁那儿报了名。黄琦霁唰唰写下他俩的名字,不忘叮嘱:“后面还得班主任定夺,看最后能不能录取。”
中午,杨威在食堂囫囵吃完饭,就早早回了教室。一进门,便瞧见吴婷婷正趴在座位上专心写着什么,胳膊肘不小心碰到桌沿,一支笔“啪嗒”掉到地上。吴婷婷俯身去捡,对面的刘炎彬却不怀好意地低下头,目光肆意扫过去。吴婷婷捡起笔起身,眼神冷不丁和他撞了个正着。刘炎彬嘴角扯起一抹狡黠的笑,打趣道:“婷姐,原来你那么小呀。”这话一出,教室里寥寥几个同学瞬间听出了弦外之音,有一两个男生没忍住,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起来。
吴婷婷仿若没听见,神色未起波澜,放好笔后就低头继续看书。杨威却听得火冒三丈,大步流星走到刘炎彬跟前,瞪着他质问道:“午饭是在厕所里吃的嘛?”刘炎彬一时没反应过来,懵懵地问:“什么?”杨威嗤笑一声:“嘴这么臭!”刘炎彬立马听出杨威在暗讽自己,可一想到前不久闹得沸沸扬扬的李启航事件,硬是没敢再多还嘴。
杨威伸出手指,直直地指着刘炎彬的鼻子,警告道:“再有下次,我可就大巴掌抽你了!”刘炎彬没吭声,只顾着连连点头。杨威这才回到自己座位,拍了拍吴婷婷,一脸得意地炫耀:“哥帅不帅?”吴婷婷白了他一眼,轻笑道:“脸皮真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