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深重的雾霭，远处楼栋之间有大片橙黄的灯火于雾气中浅浅浮动。
身旁行人匆匆而过，车灯将城市分割，于地面水洼中投射出斑驳的碎影。
风很大，甚至吞噬了陈之明话语中的些许音节，但即便如此，林泽还是完整听懂了对方到底想表达什么。
红绿灯，变换闪烁，原本准备过马路的他，就那样僵直在了人潮之中，甚至一时忘却了自己到底身在何方。
【他想到了，所以才搬家。】
【他好像......真的在进化。】
那些喑哑又深重的只言片语，裹挟着无尽的惊悚寒凉，顺着尾椎骨一寸一寸的往他脊柱里窜。
视野中央，不知道轮转了多少次的红绿灯，好像正在被一缕厚重的雾气遮挡。
林泽眨了眨眼，再度看向城市高楼灯火之中的某一盏时，眼前浮动的画面却已然改变。
他看到了一幢伫立于原野中央的老楼，看到了那缕昏黄的灯光，看到了一片大雾降下，看到了那幢楼竟如同眼前的红楼灯一般，开始晃动闪烁起来。
夜风吹来，顺带着将楼里的飘忽声响传送到耳中。
于是，他听到了那道滋滋作响的电流声，听到那抹红裙在夜风中猎猎作响的衣袂声，听到了那道身影离开身下木椅时发出的咯吱声，听到他站在窗前朝无边黑暗中喃喃自语的说话声——
“我们被发现了......得搬家。”
“砰！”
杂乱无章的街道上，陡然传出一道巨响，像是在林泽的心里毫无预兆的开了一枪。
浮于眼前的画面，就此断掉。
冷气重新将身体包裹，混沌一片的视野中，他看到了两辆轿车在马路中央相撞。
“嗡......”
剧烈的风鸣，挟带着尘埃卷入耳膜。
他长出一口气，心情有些郁闷的打了一辆车，拉开车门坐进后排，沉声开口。
“师傅，去蓉城酒店。”
车辆，发动疾驰。
半开的车窗中，飘入冰冷无序的丝丝细雨。
他突然就有些迷失，至于迷失的原因.......
是因为这个世界，好像突然不再是自己一直以来所理解的样子。
........
九点二十分。
蓉城街巷中的冷雨貌似压根影响不到直播间中的明亮。
那些盘亘心间的猜想，也早已在冷光之中融成了团团淡雾，在观众们奔涌的血液之间消失散尽。
视线当中，重新掌握了节奏的身影淡然微笑。
他没有选择强行将话题带过或者切断，而是无比丝滑的转移到了“高维文明的进化”这个论点上来。
如假似真，如梦如幻。
女娲补天.......
这又是一个几乎陪伴了屏幕前所有人童年时光的神话故事，只是被齐洛给讲出来之后，瞬间就带上了独具一格的气息。
几天前，当他第一次提出【精卫填海】的时候，用的前缀是“代理人的实验介入”。
而这一次，前缀俨然变成了“高维文明的进化”。
很明显，两个神话故事.......哦，不对，应该说两个实验的级别发生了明显的跃迁。
这是观众们在第一时间就敏锐捕捉到了的问题。
只是以他们现下的知识储备和理解能力，并没有办法给出与之相关的答案。
再一次打破常识的观点，迅速将众人内心的期待点燃。
要知道，在九州独有的“进化论”体系中，女娲从来都是站在顶点，掌控进化的存在。
可今天，在齐洛的认知中，她却变成了进化中的一环。
足够颠覆的结论，压制了心中的其它杂念，无比短暂的迟滞后，此前消失的弹幕便又卷土重来，顷刻之间占据了整个屏幕。
【高维文明进化的结果是女娲补天？拆分出来我倒是都懂，可连到一起怎么感觉有些懵逼呢？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我没记错的话，女娲应该九州神话体系中的三皇之一吧，那按照主播的逻辑，她应该和炎帝一样同属“代理人”体系吧？怎么给扯到高维文明的升级进化上去了呢？】
诸如此类的疑问，就这样不断在视野当中闪现。
此刻，所有人的疑惑几乎全部都聚焦在同一个点上。
那就是高维文明的进化与女娲补天应该是两个体系的东西，按理来说不应该存在所谓的因果关系。
不得不说，直播间内的观众们其实也在一直进化。
放在几天前，若他们第一次接触到这个理论，最先的反应一定是否定和质疑，而非像今天这般，尝试着利用齐洛已经构建完成的知识体系去类比分析，去寻找其中的逻辑漏洞。
火热的氛围，依旧持续。
安静笑看半晌后，齐洛终于在万众期待中开了口，扮演起了他最为众人所接受的那个角色。
“看到很多人真的在很用心的思考，其实还蛮欣慰的。简单看了一下，大家纠结的点主要有两个。”
“第一，所谓的高维文明进化，到底是进化了什么？”
“第二，这个进化的结果为何是女娲补天，女娲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那接下来，我就为大家逐一解惑！”
低沉的声音透过质地良好的麦克风，渐渐安抚了众人内心的躁动。
齐洛清了清嗓子，当着无数人的面，缓缓抬手，指向了自己的脑袋。
“高维文明，进化的是思维！”
“当第一次【精卫填海】实验失败后，他们就无比敏锐的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仅仅只是凭借实验场域中的代理人和他们拥有的工具，是没有办法彻底遏制这场灾难的。”
“即便他们付出多少努力，但终归只能解决一时的问题，压根无法一劳永逸！”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齐洛笑着朝镜头眨眨眼，手指朝下挪去，指向自己心脏的位置，“就比如我......”
“呼......”
出租车后座上，握着手机观看直播的林泽长出一口气，心中开始有异样的感觉翻涌而起。
这是今天晚上他第二次将拆解名着的话题与自己联系到一起。
两次都和进化有关。
要知道，他之前从来都不会这样做的，每一次都是站在绝对理性人、旁观第三者角度与上去解读、去延申、去复盘。
这很怪、真的很怪！
莫非.......他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给众人暗示传达一些什么。
又或者说，是陈所之前的那个猜想。
因为他想到了会有人质疑他的身份和存在。
所以......在摊牌，在挑衅？
呼啸而过的风声中，他抿了抿嘴，重新将目光投向直播间。
恰是此刻，齐洛的声音随风传进耳畔。
“就比如前段时间，我在老房子里直播的时候，你们老是怀疑我是鬼。”
“今天说灯下面看不见影子，明天说茶壶里面有无限水源。”
“我每一样都解释了，和大家开诚布公的聊了，但结果并不乐观。下播之后的网络上，依旧有人不相信，觉得我在欺骗！”
他眯了眯眼，刻意在“欺骗”两个字上加重了音调。
“其实当时我的处境和炎帝黄帝这些代理人们的处境是一样的，做了很多，但解决不了根本性问题。”
“于是，我转变了思维，进化了，搬家了！”
齐洛扯了扯嘴角，转身朝后方明亮的空间指去。
“我换了一种方式去解决问题，果然质疑的声音小了许多。”
“一如高维文明的思维进化，不再局限于启用代理人去解决不周山断裂引发的问题。”
“而是直接从自己的维度、从自己的文明中，空降一个角色，去全权负责第二次实验计划！”
“那现在，你们知道......女娲是谁了吗？”
“轰！”
一道巨响，于众人脑海中央炸响，令他们瞬间呆愣于原地。
没有人能想到，他竟然给出了这样一个惊天动地的解释。
将女娲的形象与身份，完全推到重来。
“轰！”
同一时间，林泽的脑海中，也出现了一道巨响。
只不过他并非是惊骇于齐洛给女娲下出的定义，而是从对方刚刚这一系列的类比中，隐约读出了一些毛骨悚然的东西。
出租车，依旧在落雨的街道上疾驰。
而就在它拐过一处拐角时，林泽猛地朝前腾出半个身子，在驾驶座后背上用力拍了拍，声音喑哑的开口。
“师傅，不去酒店了，麻烦改道去西郊归岭村！”
“呃.....得加钱。”
“加！”
说罢后，他重新打开手机，编辑了一条消息发送出去——
【陈所，直觉告诉我，他可能和城西那幢鬼楼有关。】
【我决定.......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