舷窗外翻涌的暗流在磷光菌丝照耀下，呈现出墨玉般诡谲的光泽。
宁羽后颈的汗珠顺着脊椎滑进衣领，腕间缠绕的菌丝母体正以每秒三次的频率收缩，仿佛在模拟人类急促的呼吸。
他忽然注意到张生物学家白大褂口袋里露出的笔记本——那上面潦草地画着与嗜极菌蚀刻符号完全相同的三桅帆船图腾。
"；声呐回波衰减率超常！"；汪悦的指甲深深掐进普洱茶冰晶，碎裂的冰碴在她掌心凝成微缩版雷达模型。
她珍珠耳钉里扭曲的爪状剪影突然膨大，将整个驾驶舱的阴影都拉扯成触须状。
刘船长烟斗里的火星在剧烈摇晃中划出赤色轨迹，老人在布满铜绿的仪表盘上摸索的动作，像极了他在后厨片三文鱼时的精准。
当他的拇指按住四号声呐调节阀的瞬间，菌丝网络突然在舱顶交织成发光的经络图，许晴考古仪里飘出的宋代祷词骤然变调，成了某种类似座头鲸歌声的旋律。
"；这不是生物攻击。"；张生物学家突然撞开培养皿架，扑到舷窗前时打翻了三十七个样本瓶。
紫色荧光液体在地面汇成北斗七星的形状，而他颤抖的手指正指着声呐屏上分裂成七块的光斑，"；它们在...在朝拜？"；
仿佛要印证这句话，整艘船突然被托举到浪峰之上。
宁羽在失重瞬间看清了玻璃外掠过的阴影——那根本不是生物躯体，而是由数百万发光微生物组成的郑和宝船轮廓。
他腕间菌丝突然刺破皮肤，在血珠溅到永乐通宝共振模块上的刹那，所有显示屏同时爆出靖海水师旗的纹样。
"；右满舵！
把压舱石共振频率调到11.7赫兹！"；刘船长吼声未落，汪悦已经掀开控制台暗格，她发簪上的珍珠精准卡进生锈的调频齿轮。
许晴跪坐在星图沙粒间，正用考古刷将冰晶雷达模型扫进宋代海图残卷，每粒沙子碰撞都激发出类似编钟的声响。
当第一根发光触须刺破舷窗时，宁羽才发现那竟是半透明的。
触须内部流淌着《瀛涯胜览》的手抄文字，某个篆体"；敕"；字正卡在尖端位置。
张生物学家突然狂笑出声，他扯开领带指着自己脖颈——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与嗜极菌符号相同的烙印。
"；关闭主动防御！"；宁羽大吼着扯断菌丝母体，带血的丝线在空中自动编织成海禁诏书格式，"；它们要的不是攻击，是..."；他的话被剧烈震荡打断，许晴怀里的青瓷考古样本罐突然龟裂，涌出的却不是海水，而是带着咸腥气的《郑和出使水程》残页。
在所有人踉跄摔倒的混乱中，宁羽瞥见自己系统界面闪过一组加密档案。
那深蓝封皮上的水渍痕迹，竟与三十秒前张生物学家打翻的样本液形状一模一样。
宁羽撞进实验室时，腕间菌丝正把系统界面投影成流动的星图。
张生物学家打翻的样本液在地面凝成《坤舆万国全图》的形状，那些发光微生物突然集体转向，像朝圣者遇见圣物般匍匐在图纸边缘。
“接着！”宁羽甩出个U盘，菌丝母体突然暴长三寸，在半空将存储介质熔成液态。
金色数据流顺着张生物学家的实验台纹路蔓延，培养皿里的嗜极菌开始跳起螺旋舞，“这是它们三百年的迁徙路径！”
张生物学家扯开领口，脖颈的烙印泛起蓝光。
他抓起冰桶倒进恒温箱，用解剖刀蘸着冰水在操作台写下潦草的公式：“11.7赫兹共振频率要配合零下五度的次声波——许小姐！把宋代海图的经纬坐标转译成摩尔斯电码！”
驾驶舱里，汪悦正用珍珠耳钉当螺丝刀拆卸控制面板。
冰晶雷达模型突然崩解成雪花，她反手将发簪刺入声呐调节阀的齿轮间隙：“刘船长！把压舱石换成郑和墓出土的翡翠原石！”老人烟斗里的火星溅在导航仪上，烧出个完美的等边三角形。
当翡翠与原石卡槽嵌合的瞬间，整艘船突然被菌丝网络包裹成发光茧房。
许晴跪坐在星图沙粒间，考古刷扫过冰晶碎屑时激起的编钟声，正与声呐发出的次声波形成完美共振。
舷窗外发光的郑和宝船幻影突然扭曲，数百万微生物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般坠向深海。
“它们撤退了！”张生物学家突然抓起培养皿架当指挥棒，三十七个样本瓶在空中碰撞出《定风波》的曲调，“宁先生，你那个U盘里……”
“系统昨晚更新的资料库。”宁羽抹了把鼻血，腕间菌丝正将永乐通宝共振模块改造成青铜腕表，“包括万历年间南海鲛人礁的潮汐记录——汪悦！别拆卫星天线！那是给许晴手机充电的！”
实验室的警报声刚停，许晴的手机就在考古样本罐里跳起踢踏舞。
她捧起还在渗海水的青瓷罐，发现视频请求来自汪悦办公室的星空投影仪。
“你额头的擦伤是怎么回事？”汪悦的珍珠耳钉在镜头里晃成残影，她背后的全息地图正标注着十七国科考船的坐标，“赵代表刚才在联大放了三段AI合成的袭击视频——先别管这个，张教授为什么在背景里跳踢踏舞？”
宁羽把镜头转向实验室。
张生物学家正踩着《瀛涯胜览》残页跳探戈，他脖颈的烙印随着舞步明灭：“我们在用肢体语言解析嗜极菌的交流方式……汪悦你背后飘过的那个鲨鱼图标是？”
“赵抹黑者买的热搜词条。”汪悦突然将发簪甩向镜头，簪尖精准刺中全息投影里游动的鲨鱼，“李外交官正在用郑和船队的航海日志打脸他们——许晴你笑什么？”
许晴正用考古刷给宁羽包扎伤口，宋代海图的丝帛缠在他手腕上像条蓝白腕带：“想起上个月在沉船遗址，某人用系统奖励的避水珠当求婚戒指……”
“那是为了骗过声呐探测器！”宁羽耳尖泛红地转移话题，菌丝母体突然在他头顶编成个皇冠形状，“我保证下次会把安全绳系在翡翠原石上——汪悦你办公室的星空仪是不是被黑客入侵了？”
汪悦背后的星图突然扭曲成赵代表的冷笑脸，她抓起普洱茶冰晶砸向投影源：“看来有人想偷听科考机密——宁羽你最好解释下系统资料库为什么包括我的咖啡口味记录！”
联合国海洋事务部的穹顶正在漏雨。
李外交官站在明代星图复原屏风前，西装口袋里揣着半块被菌丝侵蚀的翡翠印章。
赵代表将咖啡杯往桌上一磕，杯底沾着的AI合成照片立刻投影到雨幕中。
“贵国的科考船惊动深海领主，导致南太平洋十七处钻井平台受损。”赵代表领带上的章鱼暗纹在雨中蠕动，“李先生该不会用郑和的航海日记来辩解吧？”
李外交官突然掏出个青铜罗盘，指针正指向暴雨中某艘隐形潜艇的方位：“恰好在万历二十三年，贵国先祖的朱印船队也遭遇过类似生物——需要我展示德川家康亲笔写的道歉信吗？”
暴雨突然转为冰雹，砸在穹顶的声音像极了宁羽船上的声呐回波。
赵代表袖口的液态屏开始播放篡改过的雷达数据，李外交官腕间的菌丝手链突然暴长，将对方藏在桌下的信号干扰器绞成废铁。
“顺便问一句，”李外交官将冰雹接进永乐年间的青花瓷盏，“赵先生知道为什么郑和宝船的舵叶要掺入琉球珊瑚粉吗？”
当宁羽终于瘫坐在船长室的黄花梨圈椅上时，菌丝网络正将系统界面改造成动态海图。
加密档案的深蓝封皮突然渗出海水，在桌面汇成未接来电的图案——那串号码在十年前就该属于某位海上救援队长。
“奇怪……”宁羽用沾着荧光液的指尖戳了戳水渍，“系统通讯录里怎么会有王队长的私人号码？”
舷窗外突然炸响惊雷，暴雨中隐约传来三十七海里外的货轮汽笛声。
菌丝母体突然缩回皮肤之下，在他手腕留下个酷似救援队徽章的印记。
暴雨在钢化玻璃上敲出密集的鼓点，宁羽攥着卫星电话的手指几乎要捏碎塑料外壳。
王队长懒洋洋的声音混着麻将碰撞声传来：“宁总啊，你船上的菌丝不是能编成救生艇嘛，我这忙着给石油公司的游艇护航呢。”
“王队！”宁羽腕间的菌丝突然暴起，在控制台烙下焦黑的救援队徽章，“十二海里外就是你的值班舰，别逼我用系统调取你的航行日志！”
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开合的脆响，汪悦突然夺过通讯器：“听说王队长上个月收了三吨冷藏金枪鱼当生日礼物？”她珍珠耳钉折射的光斑正巧落在声呐屏某个闪烁的红点上，“真好奇那些包装箱内侧的冷链记录……”
刺耳的忙音突兀响起，许晴的考古刷“咔嚓”断成两截。
张生物学家正用冷冻镊子夹着翡翠原石修补船体裂缝，闻言突然哼起《郑和点兵曲》的变调：“当年三宝太监过魔鬼海，也没见找谁借过救兵。”
船体猛然倾斜三十度，刘船长烟斗里的火星在仪表盘溅出北斗七星的形状。
老人突然抬脚踹开锈死的应急舱门，露出里面裹着海藻的青铜齿轮组：“小宁，把菌丝缠到永乐年间的牵星板残件上！”
汪悦已经褪下珍珠项链卡进传动轴凹槽，她发梢凝结的冰晶正自动排列成航海图经线：“许晴！用你的宋代牵星术定位最近的暗礁群，我们得借地形甩开追在后面的发光微生物！”
“这群混蛋……”宁羽的腕表突然弹出全息投影，系统界面里王队长的私人号码正在自动拨打视频通话。
他刚要掐断，菌丝母体却将整个操作台裹成茧房，王队长油光发亮的脸出现在暴雨与麻将牌堆叠的画面里。
“年轻人要学会承担风险嘛。”王队长吐出个烟圈，背后的救生艇挂着某石油公司的标志彩旗，“不如我教你个乖，把船头那尊郑和塑像扔下海喂鱼……”
许晴突然将青瓷罐砸向全息投影，罐里封存的《顺风相送》古卷残页呼啦啦飞散。
王队长的影像被明代针路图切割成碎片，汪悦趁机将咖啡泼向通讯模块：“真遗憾，王队长最喜欢的蓝山咖啡豆库存泡汤了。”
剧烈颠簸中，张生物学家脖颈的烙印突然与翡翠原石产生共鸣。
他抓起冷冻的嗜极菌样本抹在裂缝处，微生物瞬间凝成六边形蜂窝结构：“宁先生！用系统奖励的避水珠当焊接剂！”
“抓紧了！”刘船长突然将烟斗插进操舵台的青铜卡槽，布满铜绿的罗盘迸发出七色霞光。
整艘船发出龙吟般的震颤，船尾推进器喷出的不再是泡沫，而是《瀛涯胜览》里记载的星砂流。
当船体擦着暗礁群的珊瑚尖掠过时，宁羽在舷窗倒影里看到系统界面弹出新的提示。
菌丝网络正在破损的龙骨处编织出闪着金光的《郑和修船簿》立体模型，某个标注“鲛人礁”的坐标点突然开始渗出朱砂色液体。
“右舷三十度！”许晴将断成两截的考古刷交叉成量天尺，“星图显示前方有间歇性电磁漩涡，但是……”她突然抓起龟裂的青瓷片对准月光，“这些裂纹走向和翡翠原石的纹路……”
汪悦已经脱掉高跟鞋踩在声呐调节阀上，珍珠项链在剧烈震动中散落成避撞雷达的辅助标点：“宁羽！你系统资料库里有没有正德年间修补宝船的糯米配方？”
暴雨突然转为细雪，张生物学家惊喜地发现船体裂缝处凝结的冰晶正自动排列成加固结构。
刘船长烟斗里飘出的灰烬突然附着在导航屏上，烧灼出条扭曲但清晰的航道。
“看来不用等救援队了。”宁羽抹了把脸上的荧光液，腕表投射的星图突然与明代海图重叠成三维模型。
菌丝母体在他掌心凝成个青铜罗盘，磁针正疯狂指向乌云密布的正东方。
当最后一块翡翠原石嵌入动力舱凹槽时，整艘船突然发出类似编钟合奏的嗡鸣。
许晴捧着修复的青瓷罐轻笑：“你猜郑和当年遇到马六甲海盗时，有没有人给他递过扳手？”
暴雨冲刷着驾驶舱玻璃，宁羽望着雷达屏上渐弱的红点群，突然发现系统界面底部多出个沙漏图标。
菌丝网络正在船底编织出某种类似珊瑚礁的缓冲层，而加密档案渗出的海水早已在甲板上绘出半幅未完成的航海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