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的角落,摆放着冰盆,沁着丝丝凉意。
姜霜霜慵懒地靠在车凳上,双手环抱胸前,正色道:“夫君,且慢!”
闻言,谢昀停下了动作。
筹谋许久,难得等到机会。
压下眼中的火焰,谢昀嗓音沙哑地问道:“霜霜可是害羞了?”
出城后,要走一段颠簸的小路。
沿途,只有零星赶路的车队和行人。
无人会注意马车内,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
姜霜霜摇了摇头,面色凝重地道:“最近一段时日,我身子乏力,时常昏睡,娘和大姐着急启程,原本我还不晓得怎么说……”
抬起的手落下,谢昀只觉这套说辞耳熟。
他刚要开口,姜霜霜继续道:“我的小日子已经拖延了十几日。”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谢昀别以为总可以算计一切,她偏不让他如愿!
打破马车内的旖旎,姜霜霜悠闲品茶。
“你的小日子不准,等到临城,寻个郎中看诊。”
谢昀说着,再次把人捞起。
姜霜霜很快坐在谢昀的腿上,她揉了揉眉心道:“不行,若是胡闹……”
“路途颠簸,为夫给你当肉垫。”
说着,谢昀摒除杂念,淡定地拿起一本卷宗翻看。
窝在谢昀怀里,的确比车凳要舒服得多。
只晃悠了片刻,姜霜霜沉沉睡去。
一觉睡到晌午时分。
日头高照,马车停靠在路两侧的树荫处。
周边,有几个茅草顶的茶棚。
姜霜霜没有下马车,透过纱帘向外看。
茶棚一侧,站着挎着篮子卖吃食的大娘和小媳妇。
来往的糙汉子,偶尔调笑一句,小媳妇羞得躲到大娘身后。
大娘挺身而出,与汉子说了什么。
很快,一行人都不见了。
姜霜霜心生疑窦,问道:“夫君,难道周边村里,还可歇晌?”
游记上说,若是露宿山野,可以去周边村里找农家借宿。
囊中羞涩,只需要给几个铜板的饭食钱便好。
“有姑娘的人家,收留外男不方便吧?”
特别是,那些汉子的眼神,莫名地让人不舒服。
“夫人还看出了什么?”
天热,姜霜霜没有胃口。
谢昀差人买了凉面,加了一勺辣椒油搅拌。
马车里,瞬间多了辛辣的味道。
姜霜霜摇了摇头:“只觉得哪里怪怪的。”
茶棚周围,大多是女眷。
看穿戴,应该都是周边村里的小媳妇。
汉子上前,并未买篮子里的吃食,而是盯着小媳妇直白地打量。
谢昀淋上一勺拌好的芝麻酱,又从小几中拿出一罐子香辣的肉酱:“尝尝味道?”
“很香。”
芝麻酱下,藏着一层花生碎。
凉面的面汤里加了碎冰,吃上一口,开胃又凉爽。
姜霜霜正吃着,谢昀指着窗外道:“那些来站街的女子,皆为暗娼。”
大齐律法中,不准开设暗窑。
为了掩人耳目,那些女眷拎着篮子,假装兜售吃食。
实则为招揽生意,篮子里是空的。
“做皮肉生意?”
姜霜霜放下筷子,撩开了纱帘。
已到正当午时,大部分女眷已经不在了。
剩下不死心继续等生意的,要么相貌平平,要么身段差。
有些女子胆子大,直接跑到商队里推销自己。
很快,不远处传来嘲笑声。
吃了一碗凉面,姜霜霜用淡茶漱口。
等了许久,不见谢昀有动作。
她托腮沉思,道:“我以为,你眼睛里不容沙子。”
“你以为我会阻止不成?”
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察觉到姜霜霜的视线,谢昀看过去,面色坦然,“这些女子,也是苦命人。”
但凡家里日子过得去的,谁愿意做皮肉生意?
大多数并非自甘堕落,而是不得已而为之。
“距离此处不远,原来有一处矿山,前些年矿山塌方,死了不少人。”
矿山上,大多是壮年汉子,以卖苦力为生。
留下的,多半伤残,缺胳膊少腿。
尽管官府派人发了抚恤银子,那点钱对于治伤,杯水车薪。
“村里耕地少,这些女眷时不时地来官道上兜售吃食。”
来往的车队,大多都在城里补给。
路过的行人,最多买一碗粗茶。
茶棚还好,有些收入。
村里的兜售吃食的女眷,一日赚不上几个铜板。
家里的男人要喝药,上有老下有小。
在生存面前,尊严又算得了什么?
有人迈出第一步,在激烈的挣扎下,村中其余人舍了脸面,逐渐跟风。
姜霜霜莫名地觉得悲哀,小声道:“不能募捐吗?”
捐一些银两,给村中的女眷。
至少,可以改善生活。
提出后,她又马上否定:“此举,也不现实。”
家里的男人倒下了,女子顶门立户本就多是非。
若手头有了银钱,难保不遭人惦记。
世道艰难,人心险恶。
“夫人说的是。”
衙门不是没想过再给银子,但却帮扶不了一辈子。
这些年,大齐并非风调雨顺。
南边有水患,北地有雪灾。
流民只得背井离乡,四处靠乞讨为生。
还有更多的可怜人,需要帮扶。
何况,对于这些卖皮肉的女子来说,她们是靠自己撑起一个家,并未觉得丢脸。
至少,还可吃饱穿暖。
午时后,马车继续启程。
一连走了三日,终于到了临城下属的凤阳县。
马车没有进县城,而是在进城必经的官道停下。
姜霜霜掀开车帘一角,马车突然一顿。
她身子微微前倾,还未坐稳,就见谢昀一把将人抱在怀中提醒道:\"夫人小心!\"
话音未落,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姜霜霜透过车窗望去,只见前方官道上跪着十几个衣衫褴褛的流民。
个个面黄肌瘦,神情凄惶。
\"贵人,求贵人赏口饭吃......\"
为首的老者颤巍巍地开口,声音嘶哑。
姜霜霜心头一紧,没想到遇见了流民。
正欲吩咐丫鬟取些吃食,却听见身旁的谢昀眸色渐深:\"有意思。\"
她转头看去,只见谢昀倚在车壁上,目光却落在那些流民身上,眼底闪过一丝讥诮。
\"夫君,难道流民有诈?\"
姜霜霜忙坐直身子,戒备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