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面上的说法很多,但在这些导致赛博精神病的病因里,我最不赞同的就是免疫说。
准确来说,免疫说很片面。
刚植入义体时,确实会产生免疫排斥,但免疫系统具备适应性,它是会随着时间脱敏的,至少也不会恶化。
而赛博精神病,显然不是这么简单,这病会随着时间加重,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说着,维克多又回到了手术床前,在那边忙碌起来。
“他没什么事,几个小时后就能醒了。”
将手上的辅助装置卸了下来,维克多也总算是得到了空闲,笑看着亚瑟和杰克。
“看来你们的大单子完成了。”
“完成倒是完成了,但我们这趟活儿干的很不爽。”
提起这次任务,亚瑟不由得想起了那张芯片里的东西。
看到亚瑟阴沉下来的脸色,维克多也不由好奇起来。
“什么意思,你们被摆了一道?”
“这倒没有,只是,我们的雇主是群畜生。
生物技术和清道夫有合作,利用他们做活体实验。
要我们拿回来的,就是三计半成品的试剂,以及一张记录实验数据的芯片。”
听了亚瑟的话,维克多重重叹了口气。
“唉...
在这座城市里,多么恶心的事你都会看见的。所以我就把自己关在这地下室里,不睁开眼睛。”
他语气中带着失落,像是在自嘲自己的独善其身。
看着老维脸上的落寞,亚瑟眉头锁了起来,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老维,至少我倒在地上差点死了的时候,是你把我拖回来的。
没人能管得了全天下的事儿,你能救一个陌生人,就没什么对不起的。”
维克多苦笑着摇摇头。
“我的事我知道,躲了一辈子了,得,不说我,这事儿你准备怎么做。”
“钱我要拿,那是我的报酬,但事儿我也要凑凑热闹,毕竟这事儿我既然看到了,而且也想管管闲事,就不会委屈自己忍着。”
亚瑟的语气中带着杀意,他扶了扶自己头上的赌徒帽,这个西部的杀神,哪怕来到夜之城里,也依旧是那个亚瑟·摩根。
话音刚落,亚瑟察觉到了肩膀处传来的重量——杰克直接搂住了他的肩膀。
“这活儿既然是我找来的,自然得包售后服务。”
这趟任务总算是告一段落,几人休息了一夜,顺便等待大卫苏醒。
也就是早上,那小子突兀的从手术床上坐了起来,左右四顾的同时,两手摸向了自己的腰侧。
亚瑟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了笑容。
“呐,我赢了,下一顿酒钱你出。”
杰克则是一脸懊恼的扶着额头。
“明明斯安威斯坦的价格要更高才对。”
“杰克,有的东西可不是价格能衡量的。”
大卫也终于注意到了两人。
“你们在干嘛,这是哪儿。”
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亚瑟捏了捏拳头,缓缓靠了过去。
“这当然是诊所啊。
至于我们干嘛,嘿嘿,我得问你个小问题。”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了大卫面前。
“你会开车吗。”
“当然,虽然我是个新手,但在这方面还出奇的有天赋。”
也许是刚醒的原因,大卫还有点懵,没注意到亚瑟那不对劲的表情。
“当然?”
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亚瑟直接扬起了拳头。
“我让你当然,还有天赋...”
一阵鸡飞狗跳后,大卫黑着个眼圈,找到了维克多。
“亚瑟说,你能帮我。”
好笑的看着大卫的眼睛,维克多点了点头。
“你的斯安威斯坦,安装的很粗糙。
而且,只要有了数据,我确实能帮你极大的减轻它带给你的压力。”
沉吟片刻,大卫还是选择相信亚瑟。
自己也算是被对方的手段和气场吸引后,主动接近对方与之结交,总有种莫名其妙的信任感。
就算再疼一遍也值了。
“医生,谢谢你愿意帮我了。”
说着,大卫又躺回了那张手术床上。
“哈哈哈,你小子。”
维克多指着大卫,好笑的说道。
“我得准备些药品,你先到一边儿去。”
此时,诊所里只有维克多和大卫两人。
露西昨晚休息前就离开了这儿,亚瑟和杰克两人也离开了,他们去威斯布鲁克找神父结算委托。
大卫挂断了与曼因,露西的通讯后,就在这不大的诊所里逛了起来。
很多看不懂作用的仪器和装置,以及极度整洁的环境,与这家诊所比起来,自己常去的那里就像是卖猪肉的铺子。
他也不敢乱动,一路闲逛到了诊所深处,那里摆着个铁质的维生卧舱。
这一看就是装人的设备,他好奇的走了过去。
那卧舱上方装着一块小玻璃,里面果然躺着个人,是个女人,一头红发散在身边,还带着个呼吸器...
大卫的眼神逐渐凝固住了——
就在那圆睁的眼眶中,两行泪瞬间划过脸颊。
他的嘴张的大大的,嗓子却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似的,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好像真的是...
他的头此时正偏向一边,有些没有去看第二眼的勇气。
如果不是呢,但...好像啊。
四肢此时变得无比僵硬,每一块肉都在祈祷,大卫竭尽全力的扭过了头,整个人都挤到了那块小小的玻璃前。
泪水一滴滴落在那面小小的窗口上,他颤抖着手,轻轻的擦掉那上面的泪渍,像是害怕擦坏了那铁质的维生仓。
是了,她右边眼角的植入体,是了,那张脸,哪怕是沉睡都看得到的温柔。
他的妈妈,还活着...
维克多正忙碌着,一声重物倒地的异响从诊所的深处传来。
沿着声响看过去,就看到大卫正跌坐在那个维生仓旁边,涕泗横流。
皱眉走了过去,维克多奇怪的看着这个少年。
“怎么了?”
刚刚还是个莽撞跳脱的年轻人,怎么一下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听到维克多的询问,大卫费力的抬起头来。
虽然眼睛已经被面前的泪水模糊,但大卫还是能分辨出来人是谁。
他的嗓子里好似塞了烙铁,正被浓烈的情绪拥堵和灼烧着,吐出几个字也像是沉重的,要再沉回他肚子里。
“我,那里,还活着。”
心里多多少少猜到了什么,那些仪器可不会把人感动成这个样子,那么肯定就是躺在维生仓里那位女士的原因。
“这位女士是你什么人。”
“我妈妈。”
“看来你误以为她死了,过来,你也别高兴的太早。”
过了得有十几分钟,大卫才从那种状态中恢复了过来,他垂头坐在一张桌子上,还时不时在脸上抹一把。
“她怎么样。”
他的嗓子像是刚被砂纸磨了一遍。
“情况并不好,亚瑟当时从一个清道夫窝点中逃出来时,顺手救了她。
当时她就已经处于假死状态,连清道夫都以为她死了。是她脖子里装的应急扩张气管救了她的命。
被我捡回来时,她的小部分大脑已经因缺氧而死亡了,其余部分也处于休克状态。
虽然最后捡了一条命回来,但结果就是昏迷,也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醒过来。”
“有什么办法吗,无论怎样,请你告诉我。”
大卫的语气中充斥着坚定。
“没什么现成的好办法,所幸她还等的起,就算这辈子都醒不来,她也能老死。”
维克多拍了拍大卫的肩膀,安慰道。
“你也没必要有太多压力,我看她的身体有很多问题,躺在那儿休养也未必是件坏事。”
“医生,准备的怎么样了。”
大卫突然抬头,如果忽略那眼角的泪痕,这眼神倒是成熟了许多。
“唉,说了不要有太大压力。”
维克多摇了摇头,指向那张手术床。
“上去趴着吧,能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