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汐和赵青青也连忙跟上,来到人群所在的地方,果然,地上盖着一块苫布。
赵春生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张着嘴,看着那个被苫布盖着的物体,一时间发不出声音。
在没看见苫布下的人长相,他发自内心的喊不出口,或者说不愿相信这人是自己的老娘。
赵青青哭着来到他身边,同样跪了下来,只是小声抽泣着。
周围的人见状,其中一名中年男子说道,“这是你们的亲人啊?”
赵青青点点头,“这是我们的娘。”
众人摇头叹息,男子说,“快些带回去安葬了吧,都这么久了,若不是闻到味道,我们都不知道这里有个人。”
尸体并不是赵青青找到的,是路过的人闻到臭味,才跑过来发现的。
那人跑去找了里长,正好赵青青在镇上打听老娘的下落,听说镇外树林里发现尸体,她跑过来一看,才发现是自己消失多日的老娘。
里长得知是赵青青的老娘,只让人拿来苫布盖着,便带着人走了。
赵青青六神无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回去找赵春生了。
赵春生颤抖着伸出手,缓缓掀开苫布。
看到那张肿胀的脸,周围甚至还响起了两声干呕,纷纷转身离开。
就剩下两三个胆子大喜欢看热闹的人留在原地。
陈汐则是蹙起了眉头,她上前一步,来到尸体面前蹲下。
“这里如此偏僻,她怎么会来到这里呢?”陈汐一边呢喃,一边检查尸体。
赵春生兄妹如梦初醒,纷纷转头看向陈汐,赵青青呆呆地说,“是啊,娘怎么会来这里?就算她眼睛看不见,这里全是树和草,她会感受不到吗?”
赵春生脑子里很乱,他茫然道,“那我们要去报官吗?”
赵青青沉默了,“我不知道,娘本来就看不见,去报官,官府会管吗?”
准确的说,官府会管他们这种人的死活吗?
只怕是报了官,最后也只会说,是娘自己看不见,自己走到这个地方被饿死了。
就像之前隔壁村,有个媳妇外出几日未归,有人在山脚下发现尸体,县令说她是失足摔下山崖而死。
家人都说她不可能去那么偏远的山崖,也没有理由去,但县令却偏这么断案,说妇人是去山上找东西,被野兽吓到失足摔下去。
陈汐已经将尸体检查完了。
虽然她不是法医,但基础的她还是能看出一些。
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紫色,肿胀得厉害,部分表皮已经开始脱落,露出下面泛着腐臭气息的肌肉组织。
尸体的腹部高高隆起,关节已经僵硬,尸僵已经发展到了较为严重的阶段。
在她检查的时候,围观的三名男子以及赵春生兄妹都露出了惊骇。
“这姑娘胆子真大啊。”
“比爷们还有种!”
陈汐看完尸体,沉声道,“死亡时间在六至八天,衣裳盘扣有几颗被扯掉,衣衫凌乱,应该是发生过争执,对方要抢她怀里的什么东西。”
毕竟这么大年纪了,扯衣裳,除了抢东西,陈汐想不到别的原因。
赵青青呆呆的听着,猛然想了起来,“我那日去医馆问了,医馆的伙计说我娘拿着一串铜钱,大概有三百文的样子,她求大夫去给大哥治病。”
但是大夫听了她描述赵春生的病情后,便说钱不够,让她回去再凑五百文再来。
“难道…”赵青青哭着道,“难道是医馆里有人看见她的铜板,所以才杀了娘吗?”
陈汐用苫布包裹住尸体的手,抬起来后,发现地面有一片粗糙布麻布料。
对比之后,这颜色并不是老人身上的,多半是拉扯下从对方身上拽下来的。
“多半是了,对方要抢她的铜板,你母亲为了护住怀里的钱,与对方发生了争执。”
陈汐摸到胸腔部位,“腹部有淤青,应该是被对方踹了一脚,多半是肋骨断裂,扎穿了肺部导致的重伤身亡。”
那三名男子原本打算走的,但看见陈汐竟然会从尸体上看出这么多东西,也都在旁边耐心的等着,甚至还专门点了个火堆。
就想看看她最后能不能分析出凶手是谁。
赵青青听得目瞪口呆,而赵春生已然在浑身发抖。
过了会儿,赵春生转过身,面向陈汐跪着,还对着她扑通扑通磕了几个头。
陈汐一愣,急忙抓住他,“你这是干什么!”
赵春生抬起头,火光下,他双目通红,额头青筋暴起,“铁柱媳妇,你帮我找到凶手,我以后给你当牛做马,我把命给你!”
陈汐张了张嘴,她哪会查什么案子啊。
可看见赵春生通红的眼睛,期盼渴求的目光,沉默片刻,她叹了口气。
“我再看看。”
“谢谢,谢谢你!”
赵青青也一并跟着磕头,“陈姐姐,你是我们全家的恩人,以后我也给你当牛做马!”
“你们别这样,我只能尽力而为。”
陈汐仔细观察后,发现尸体的口鼻处有血迹,很符合肺部受损后,血液从呼吸道涌出的症状。
陈汐道,“如青青说的,若你母亲只是在医馆露过财,那范围便比较小了。”
“凶手能一脚踹断肋骨,必定是男子,这块布料粗糙,能为三百文便动杀心的,身份多半也是一名普通百姓,甚至是急需用钱的人。”
“去医馆,不过他都能有力气踹人,想必不是他自己生病,是他什么人生病了,但银子不够,看见你母亲拿出三百文,眼睛又看不见,所以动了邪念。”
“可以去医馆问问,那日有没有一名带人去看病,或者帮人抓药,但是钱不够的男子。”
赵春生猛然站起身,“我这就去问!”
“等等。”陈汐叫住他,“你这样去,人家怎么会告诉你。”
“你去找里长。”
赵春生愣了愣,狐疑道,“里长先前来过,他不是又走了吗?”
陈汐将手里的那一片碎布递给他,“因为他没有把握,不想劳心费神,却最后什么都查不到,你若将证据和我方才的推断告诉他,他想必很乐意帮你调查的。”
她已经将大部分关键消息都推断出来了,作案的手法又不高明,随便查一查就能查到的凶手。
转头他便能给县令送去一桩政绩,里长又怎么会不干?
青青扯了扯赵春生的胳膊,“大哥,你在这守着,还是我去吧。”
虽然赵青青才十岁,可她却比赵春生脑子灵光多了,人也比他圆滑。
赵春生想了想,点了点头,“那你去吧,我在这里等着。”
赵青青不敢耽搁,转身便去找里长了。
尽管此刻天已经黑了,可也不得不去找里长,不然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尸体。
里长若是不管,他们便要将尸体送回去安葬。
里长若是管,就必然要来查看的。
赵春生小心翼翼地将尸体盖上,不管自己受伤的腿,依然跪得笔直。
“娘,儿子不孝,儿子未能让你享福,还让你因为儿子遭此大难,儿子对不起你。”
说着,他又对着尸体哐哐磕头,松软的土地,也磕得砰砰作响,不多时脑门便多了一片泥巴印记。
“儿子发誓,一定要找到凶手,给娘一个交代,替娘报仇!”
说完,他又在地上磕头。
陈汐在旁边看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腐臭,令人十分难受。
那三名看热闹的男子,也走得远远的。
若不是想知道凶手,他们早就已经走了。
陈汐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比起安慰,此刻找到凶手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看着火焰要熄灭了,陈汐走过去,将火堆挑了挑,又在附近的树上掰下几块要干不干的树枝放在火里。
约莫两刻钟,里长又带着人风风火火的来了。
他清了清嗓子,看了眼苫布盖着的尸体,脸上有些厌恶。
不过,他还是命人将苫布掀开,又喊旁边的随从去检查尸体。
随从同样是一脸嫌弃,憋着气,粗略看了眼,大致就是为了印证赵青青说的那些是否对得上。
随从看完之后,起身来到他身边,“老爷,都对得上。”
里长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便随我去医馆问问吧,明儿你带他们兄妹去衙门里报个案,你们兄妹先将尸体抬回去吧。
先不要着急下葬,万一回头县令派人来验尸,找不到尸体,破不了案,那就怨不得旁人了。”
“是,多谢里长老爷。”
赵青青和赵春生急忙磕头,随后两人一块小心地将尸体抬起来。
朝着那边的牛车抬去。
看着牛车上的老伯,赵春生支支吾吾道,“黄伯……”
黄伯摆了摆手,叹息一声道,“放上来吧,都是苦命人啊。”
“多谢黄伯!我们兄妹一定牢记你的恩情!”
说完,两人将尸体放在牛车上,赵春生回头看了眼陈汐。
不等他开口,陈汐道,“你们走吧,我今晚先不回去了。”
赵春生点点头,上了牛车,便与赵青青离开了此处。
而陈汐,则是跟着里长去了医馆。
加上看热闹的三人,以及里长的几名随从,浩浩荡荡的一波人,来到了大门紧闭的医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