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县尉问道,“他怎么样了?”
陈汐松开手,从地上站了起来,指尖不断的滴着血。
她微微摇头,“死了。”
姚县尉有些懊恼,又有些烦闷,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将尸体抬回衙门!”说罢,他沉着脸,头也不回的往村外走去。
就算是尸体,他也要抬回去交差。
“要下雨了,赶紧回去收衣裳。”
“哎,这叫什么事。”
“可怜哟。”
“大伙挖个坑将石柱娘埋了吧,都是苦命人。”
村民陆陆续续散去,人死如灯灭,往日对这一家的嫌弃,此刻也都化作了惋惜。
陈汐茫然地站在原地,过了会儿,才感觉手臂被人拽着往前走。
天空阴沉的厉害,林复白抬头看了眼,开口道,“得快些走了,等会要下雨。”
“嗯。”
林复白转头看了她一眼,“你还在想石柱母子的事?”
陈汐摇头,“没有。”
她确实不是在想石柱的事,但这件事的确影响到了她的心情,就像刚开始在医院上班的时候,经常见到那些各种各样的病患和家属,在某些环境中待久了,心情也会受到影响。
陈汐在这个世界待的越久,她就感觉这个世界也越来越真实,也越来越讨厌这里了。
就像刚才石柱的血浇在她的手上,到现在她还能感受到掌心上的余温。
林复白道,“不管哪个世界,类似的事情都会有,只不过这个世界更多一些,更直观的展现在你的面前罢了。”
“前面有条河沟,去把手洗了吧。”
林复白拉着她往河沟走,陈汐深吸一口气,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赶出去。
来到河边,她提着裙摆蹲下,伸出手,在河里搓洗着,手指上的血迹在水中荡漾开来,随着水流缓缓消失不见。
洗着洗着,陈汐动作一顿。
她盯着河里的某处看了会儿,忽地将袖子撩到臂膀,将整只手臂没入河水中。
在林复白狐疑的目光下,看见她从水里抓出来一只巴掌大的河蚌。
“这里面居然有河蚌!”
陈汐将手里的河蚌放在地上,又仔细的在河沟里搜寻起来。
“你快找找,看还有没有。”陈汐扒拉着他的胳膊,示意他赶紧去找。
林复白迟疑了下,目光也在水中逡巡起来。
陈汐记得杏河村也有一条河,但是那里面并没有河蚌,没想到在这个小河沟里竟然有。
这些人都不捡来吃吗?
林复白看见不远处似乎有一个,他起身走过去,也趴在岸边,将那只河蚌捡了起来。
陈汐沿着河沟一路走,稀稀拉拉的捡了七八个。
这河沟里还有不少呢!
林复白跟在她后面,捡起她放在地上的河蚌,然后用衣袍兜着。
当他捡起最后一个,一抬头,发现陈汐捡着捡着已经跳进河里了。
“你小心点,别踩到深……”
林复白话还没说完,便听见陈汐惊叫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扑进了水里,溅起大片的水花。
他脸色一变,急忙跑了过去。
“陈汐你……”
陈汐双手抓着河岸,从河里探出头,从头到脚,全都湿漉漉的一片。
林复白嘴角一抽,旋即又松了口气,“你跳进去干什么?”
陈汐道,“这里太深了,我捡不到,谁知道这里还有个坑。”
她抱怨着站了起来,浑身如同落汤鸡一般。
这里的水的确很深,她站起来时,水位已经快到她大腿了。
“行了别捡了,快上来,马上要下雨了。”
林复白抓住她的手臂,将她从河里拽了上来,陈汐抓起袖子和衣角拧了拧水。
“我都这样了,下不下雨也没什么区别。”
林复白捡起地上掉落的河蚌,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等会别着凉了,赶紧回去吧。”
陈汐点点头,一边走,一边拧着衣裳上的水。
才刚拧干,天上便开始下起了豆大的雨点,她将袖子一甩,也懒得拧了。
此处才到镇上的一半路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四周全是树林和山坡。
这雨来得极快,不一会儿便倾盆大雨,大雨模糊了周遭的一切景物,砸在脸上连眼睛都睁不开。
“这么大的雨,先找个地方躲一躲。”
林复白抓着她,快步朝着树林外走去。
跑出树林后,不远处有个破败的草棚,那应该是离得远的村民,搭建在这里休息的草棚。
有些人庄稼种的离家远,所以会在田边搭建草棚,一来是方便休息,避免来回跑节省时间。
二来则是粮食丰收的时候守着,防止别人来偷。
这个季节粮食才刚种下去,草棚里自然没有人,两人刚好借用一下。
这草棚里很空,什么都没有,连个能坐的凳子都没有,只有两团枯草。
陈汐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叹息道,“怎么说下就下,还下的这么大。”
林复白身上也淋湿了,两人都成了落汤鸡,头发散落,发烧不断的滴着水。
他目光一转,落在陈汐的身上。
她湿透的衣服紧贴着肌肤,勾勒出曼妙的曲线,比起刚穿过来的时候,她也稍微胖了点,不再那么瘦骨嶙峋。
察觉到林复白的目光,陈汐转头看去,又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陈汐抱住胳膊,挡在胸前,瞪了他一眼,“你看什么?”
林复白淡然地收回目光,十分坦然地与陈汐对视,“又不是没看过。”
陈汐挑眉,“这身体,你还真没看过。”
……
林复白无语了片刻后,走到旁边蹲了下来,又说了句,“会有机会的。”
“流氓!”
林复白嘴角扬起一抹弧度,“我这是合法耍流氓。”
“已经离婚了!”
“上辈子的事了。”
陈汐嘴角一抽,懒得搭理他。
这家伙在外人面前一本正经的,在她面前,完全没个正形,简直是张口就来。
陈汐也在他对面蹲了下来,盯着外面的磅礴大雨。
这雨也不晓得要下多久,没有办法,只能等着了。
只是这雨看起来没有停下的征兆,反而越下越大,天也越来越阴沉,外面好似天黑了一般。
风吹着身上有些冷,陈汐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林复白来到她身边蹲下,将她搂在怀里,“冷吗?”
陈汐扭头看了他一眼,“我不冷。”
“我冷,挨近点,得了风寒很麻烦。”
陈汐扯了扯嘴角。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听着外面的雨声,陈汐眼皮都在开始打架了。
林复白神色则是越来越凝重。
看这架势,他们今晚怕是要在这里过夜了。
问题是这里什么都没有,不能换衣裳,也没有柴,浑身湿漉漉的过一夜,绝对会着凉。
“这雨,不会下到明天吧?”陈汐也开始担忧起来。
“很有可能,最近雨水多。”
“不是最近,去年冬天开始频繁下雨了。”
陈汐叹了口气,看了看旁边的枯草,蹲着实在是有些受不了,她走过去在枯草上坐下。
林复白也挨着坐在她身边,两人偶尔闲聊两句。
外面,天已经彻底黑了。
陈汐眼皮越来越重,她靠在草棚的墙壁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感觉,自己似乎有点着凉了,呼出的鼻息很热。
恍惚中,她伸出手指,搭在自己的脉搏上。
果然,是风寒入体,发烧了。
林复白挨着她,透过单薄的衣料,自然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温度。
黑暗中,他转身拍了拍陈汐的脸颊,还未开口,便已然察觉到她脸颊上滚烫的温度。
“你发烧了!”
“嗯…别动, 我睡会就好了。”
林复白眉头紧蹙,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和草棚上连成一线的屋檐水。
末了,他将陈汐扶起来,放在自己的背上,“走,我带你去找大夫。”
此刻陈汐使不上一点力气,头重脚轻,身子软绵绵的,意识也很模糊。
她除了能感受到颠簸,和落在身上的冰凉之外,再也感觉不到其他,甚至自己在做什么,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像是在做梦,意识在梦境与现实中反复拉扯。
等她再次醒来,人已经在铁匠铺的床上了,一股中药的味道钻进了鼻腔。
陈汐撑着身子爬起来,往外面看了眼,雨停了,但是屋檐还在滴水。
落在院子的石板上,滴答滴答作响。
她赶紧将手指搭在脉搏上,脉象平稳了许多,额头也不烫了,除了有些虚弱无力,倒也没有什么其他症状。
最关键的是,她衣裳也换了。
陈汐眉头紧锁,她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草棚,知道自己感染风寒后,后面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自己这是昏迷多久了?
还来不及细想,陈汐又听见外面抑制的咳嗽声。
是林复白!
陈汐急忙下床,跑到屋外一看,才发现是林复白在厨房门口煎药。
他手里捏着蒲扇,盯着眼前的药罐,时不时的咳嗽两声。
像是察觉到什么,林复白抬头往她这边看了眼,紧绷的神色明显松了下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事。”陈汐来到他身边,拉起他的手腕,“我看看,你是不是也着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