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汐微微一愣,他居然还将这几个河蚌带回来了。
沉默了片刻,她抱着柴火走进厨房。
把姜汤煮上后,她心情也平复了一些,再次回到房间。
林复白已经坐了起来,他虚弱地靠坐在床头,时不时压制着喉咙里溢出的咳嗽。
他看了眼去而复返的陈汐,有气无力地说,“你怎么又回来了?”
陈汐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自顾自的洗了手,将银针捞出来,等着自然晾干。
过了会儿,她才看向林复白,“你先躺下。”
林复白道,“不是不管我了吗?”
“我什么时候说不管你了,我只是去给你煮姜汤了,等会儿针灸完喝一碗效果会更好。”
林复白动了动唇,倒也没再说什么,顺从地躺了下来。
陈汐拿起一根银针,刺在他的神阙穴,再是关元穴,气海穴等等。
这昏迷的一天两夜,自己能这么快好起来,不用想也知道,是林复白在照顾她。
而林复白病情加重,也多半是因为照顾她,疏于休息耽误了治疗。
虽然她一直在昏迷,但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是意识模糊,她记不清楚罢了。
他背着自己回来的那夜,若是没记错,天黑路滑摔了好几跤。
即便是这样,他还将那几个河蚌带了回来。
他并不知道河蚌能干什么,既然她捡了,那就肯定有用,所以即便那么狼狈,他也还是带了回来。
房间里一时有些安静,谁也没说话。
过了会儿,陈汐主动开口,“都怪我,要是不去捡那些河蚌,也不会耽误回来的时间了。”
听见她主动认错,林复白略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随后他微微摇头,“和你没关系,即便是不去捡,下雨前也赶不回来。”
陈汐低头沉默着。
她知道林复白只是在安慰自己,虽然不能在下雨前赶回来,但至少能赶回来及时换衣服,两人也不会感染风寒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林复白原本苍白的脸色逐渐有了一丝血色,身体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僵硬。
陈汐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确实稍微恢复了,没有之前那么冰凉。
“差不多了。”
陈汐将针取出,丢进盆里等会儿消毒。
她自顾自的将林复白衣襟合上,手指无意间略过他的肌肤,林复白身子微微一僵。
陈汐像是没看见,抓起被子给他盖上。
她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端着姜汤走了进来,“来,把这个喝了。”
林复白勉强坐起身子,接过汤碗,喝了一口,温度刚刚好,他直接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陈汐接过碗,“你好好休息,病还没痊愈,需要调养一些日子,正好你可以安心看书了。”
林复白微微点头。
陈汐收拾好东西,不再打扰他休息,来到了院子里。
她蹲在那几个河蚌前,看了良久。
如今两人都病了,河蚌属寒性,本身就是风寒,就更不能吃寒性食物。
如果没有感染风寒,河蚌里面所含的蛋白质和营养成分还是很高的。
陈汐叹了口气,将河蚌丢进桶里,加了些井水和泥土,这样应该能存活一段时间吧?
将木桶放在廊檐下,陈汐便去厨房煮粥了。
虽然已经针灸过,但林复白的病也没那么快痊愈,陈汐检查了他抓来的药,也都是治疗风寒的草药,没什么问题。
吃过午饭,陈汐又继续熬药。
晚些时候,天上又下起了小雨,下的不大,但看起来雾蒙蒙的。
这一下雨,什么都干不了。
先前说好的两日,如今下雨,怕是又要等,作坊建造也要停工。
这诗情画意的天气,对陈汐来说,却十分的煎熬,她还有好多事没做。
耽误越久,越容易出变故。
陈汐将晚上的粥和药端进屋,林复白睡了一下午也醒了,只不过看起来还是很虚。
陈汐将碗放在旁边,又去外面拿了些木炭进来。
木炭外面卖的也贵,普通人哪敢这么烧,这烧的哪里是炭,分明烧的是银子。
一斤十文钱,听起来还行,但它烧的快啊。
像陈汐这样的烧,烧一晚上,就要烧掉十斤,也就是一百文。
白天已经烧了一天了,已经烧掉了一百多文。
而且普通百姓一个月才赚多少,那些给她建造工坊的工匠,一个月才五百文。
陈汐坐在床边唉声叹气,屋里没有点灯,火炉里亮着光,勉强能照亮屋内的环境。
林复白看了她好几眼,她叹息一声,林复白便看一眼。
直到第七次,林复白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还不睡吗?”
“睡不着。”陈汐再次叹息,“况且我睡了一天两夜,精神好着呢。”
“你的病也还没痊愈,别叹气了,赶紧躺下吧。”
陈汐闻言,沉默了会儿,还是掀开被子躺下了。
她躺下了,林复白却又坐了起来,低头看着她道,“睡不着的话,我可以给你催眠。”
陈汐疑惑地盯着他,“你要怎么催眠?”
随后,陈汐便见到他从枕头下掏出一本书。
借着微弱的火光,陈汐看见他书封上的两个字:“《尚书》”
……
他随手翻开一页,“就给你讲,这句‘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讲的是尧帝命羲和观察天象,制定历法,将时令准确地传达给百姓……”
陈汐:……
不是,他怎么说开始就开始了?
“等会。”陈汐急忙打断他。
“怎么了?”
“你说的这些,是你自己对内容的理解,还是别人给你讲的?”
林复白顿了顿,“各一半。”
“什么意思?”
“就是遇到看不懂的,便去请教林叶,不过现在又多了个陆呈。”林复白说着,将书递过去给她看。
陈汐微微直起身子看了眼,才发现,书上有些地方画横线,有些地方圈出来,做了不少的记号。
陈汐哦了一声,重新躺下。
她就说,这人什么时候这么厉害,随便拿本古文都能看明白。
说实话,不是专业的汉语学专业或者历史专业,有些古籍真的很难看懂。
而林复白的专业,和这两者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你继续吧。”陈汐安详的闭上眼,别的不说,他催眠是真的好使。
林复白嗯了一声,继续开口,“古代帝王重视天象观测,彰显顺应天命,稳固统治……”
听着他低沉略带磁性的嗓音,陈汐也开始神游天外,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没有什么比林复白念经更催眠的了。
陈汐一觉醒来,外面天亮了,她揉了揉眼睛,拿开搭在腰上的手,从床上爬起来。
兴许是身体还没好利索,陈汐浑身疲惫,有些提不起兴趣来。
她转头看了眼身旁的林复白,他还没醒。
陈汐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捏着他的手腕把脉,病情算是稳住了,休养一段时间就能痊愈。
她下了床,来到院子里洗漱,做了早饭。
早饭刚做好,林复白也起来了,他站在门口,望着依旧阴雨绵绵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汐端着粥过来,催促道,“你赶紧进去,这稍微好点就跑出来吹风,你是嫌命太长了吗?”
林复白收回视线,转身进了屋,“我想洗漱。”
陈汐将粥放在桌上,去外面打了水,炉子上一直烧着水,兑一下就能洗了。
林复白吃早饭的功夫,陈汐又去外面给他煎药。
照顾病人是一件很繁琐的事情,需要有足够的耐心,好在这几日一直下雨不断,陈汐也做不了其他的事。
直到两日后,天上才终于出现了太阳。
林复白身子恢复的差不多了,陈汐便再次前往石家村取陶罐。
来的时候她还有些担心,前几日下雨,土窑没有烧。
但来到土窑后,她的陶罐竟然烧好了。
中年男子将陶罐交给她,又看又看,压低声音道,“大妹子,下回还有要烧的,你记得还来找我啊,你看看,这罐子烧得多少,这釉色多漂亮。”
陈汐抱着陶罐打量了一番,笑着点头,“没问题,下回肯定来找你。”
她看了好几遍,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想必就是没有问题。
不知想到什么,陈汐又问,“对了,上次县衙的人不是来你们村了吗?最后那个石柱的尸体怎么处理的?”
男子怔了怔,“怎么到处都知道了?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石柱的尸体当天夜里就被送回来了,早就埋了,我还出了一份力呢。”
他们母子埋得就很简单了,直接挖了个坑,填了土,这辈子就算过去了。
陈汐点点头,没有再多问,转身离开了土窑。
若是没记错,县令判纪平三日斩首,此时已经过去了六七日,但一直都在下雨,不知道行刑了没有。
陈员外的事他是被冤枉的,虽然陷害他这事有点不地道,但他俩都不是什么好人。
纪平利欲熏心,连自己的发妻都能下杀手。
陈洪明知道自己妻子不许纳妾,却总是在外面沾花惹草,对府里一些有姿色的丫鬟也不放过,在陈夫人将她们卖到青楼时又无动于衷,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残害无辜,见不得人的勾当。
所以,他们都不无辜。
当然,她不觉得自己和林复白算什么好人。
在这种地方,善良的人是活不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