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汐摇了摇头,想不明白,她也暂时不为难自己了。
要在青州城做生意,这些人迟早会打交道,何必着急这一时半会儿。
县令肯定是知道的,以后烟花售往其他各地,这个县令肯定是要帮忙的吧,这可是关系到他自己的利益。
所以,她也不需要担心了。
路过冯掌柜开的酒楼,看着生意还不错,她也没有进去,去上次买茶籽的铺子问了下,又到货了,这次足足到了一百斤。
陈汐赶紧全部买下来,买茶籽二十文一斤,但是买茶籽油却一百五十文一斤,自己会提炼的话,当然是买茶籽划算了。
扛着这么重的茶籽,陈汐也没心思继续逛了,只能扛着茶籽回了珍宝阁。
等回去的时候再带回去。
林复白跟林叶坐在院子里,两人在讨论文学,陈汐没什么兴趣,趁着天色早,她干脆将油炼了,回去也方便带。
有林叶在,林复白省了一大笔去读书的银子。
他觉得划算,可林叶很是忐忑。
在林复白问了好几个问题之后,林叶实在忍不住说,“那个赵兄,我连生员都考不上,我建议等陆兄回来,你问问他吧,我怕回头我误了你。”
林复白没通过县试之前,林叶还有信心指点一二。
这眼下他就要参加府试了,林叶越发的没信心起来,他总觉得自己在误人子弟。
林复白盯着他看了会儿。
林叶是有真才实学在的,但估计是接连落榜,打击了他的信心,才导致他怀疑人生。
片刻后,林复白合上书本,“林兄,你无需妄自菲薄,若是没有你的指点,我也不会进展这般快……”
话还没说完,林叶叹着气,打断了他,“你不用宽慰我,若我真有本事,不会连秀才都挣不来。”
“是吗?那你这次也没打算上榜?”
“我……”林叶沉默了,神色有些复杂。
林复白不知想到什么,“你可否仔细说说,前三次落榜的缘由?”
林叶沉默了会儿,有些难以启齿,“罢了,全当给你个参考吧。”
“那时我年仅十三,年少无知,策论题问河工田赋,我引《水经注》‘筑堤束水,以水攻沙’之法,并以青州堤坝为例,阐明该用碎石夯基而非芦苇填土,并……”
林复白手指轻击桌面,听林叶叙述,忽然他手指一顿,抬头看向林叶。
林叶被他盯得哆嗦了一下,“怎、怎么了,为何这般看我?”
“你说,你以青州堤坝为例?”
“是…是啊,我说的本是事实,芦苇根系固土不过三五年,遇暴雨浸泡便腐烂溃散,难道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林复白盯着他义愤填膺的模样,不禁笑了一声。
“赵兄为何发笑?难道你也认为是妄议实务?”
林复白反问,“所以,你到如今还认为自己作答没有问题?”
“我自认没有问题。”林叶还有些不服气,颇有些恼怒,又压制着没有发作的模样。
他觉得林复白不懂他,两人聊了这么久,在学问上颇为投缘,可…他即便再不服气,也改变不了自己落榜的事实。
也就证明,自己必然是答错了。
良久,林叶说服了自己,加上他对林复白的崇拜,转过头虚心请教,“赵兄,你认为我的答题,是何处出了问题?”
“没问题,不过是举例用错了地方,你为何不用衡州,绵州邕州这些地方举例?”
“这…我没去过啊。”
“……”
林复白无语了很长时间,除了老大之外,这是第二次有人把他气笑了。
陈汐恰好出来抱柴,不小心听到两人谈话,她不动声色的凑了过去。
“你那文章是得罪知府了吧?”陈汐问道。
林叶怔了怔,旋即摇头,“怎么可能,堤坝是漕运使的职责,与知府又无关系。”
“职位是没关系,那他们两人之间也没有关系吗?”
林叶闻言,忽然脸色一白。
他忽地看向林复白,又看了看陈汐,好似如遭雷击,魂儿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青州知府…漕运使……”
他茫然的站了起来,失魂落魄的往屋里走。
陈汐看了眼林复白,略有些担忧,“他没事吧?”
林复白很淡定,继续翻开书籍,“没事,知道自己错哪了,才有机会改正,但愿后两次院试他没有这么莽,搞不好知府都记住他了。”
“每次考试那么多人,应该不至于吧?肯定不止他一个人这么实诚。”
林复白摇头,“若每次答题都在挑刺,想不记住都难,看他这副模样,多半三次都在挑青州毛病。”
陈汐抱着柴在他身边坐下,好奇地问,“难道府试是知府说了算吗?”
“不是,虽然是由转运学政主持,但知府会参与阅卷,成百上千的试卷,巡抚不可能逐一查阅,他完全可以将林叶刷下去,他的答卷,只怕都交不到巡抚手里。”
“岂不是和县试的时候一样?”
“差不多。”
陈汐感叹道,“真是倒霉孩子,这次他要是不说,估计明年还得落榜。”
她第一次直观体会到书呆子长什么样,就是这样的。
林复白道,“落榜也好,他这样的人,即便是当了官也活不久。”
陈汐瞪了他一眼,“你小声点!人家已经够伤心了,你还打击他。”
见林复白不再说话了,陈汐抱着柴继续回厨房榨油。
这次林叶的确备受打击,将自己关在屋内,茶饭不思,不断的深刻反省。
按理来说,得知自己答题没有问题,不是自己学识的问题,理应高兴才对。
可林叶不仅没有高兴,反而难受了起来。
当初他还因为王寅和胡原这两个关系户的事劝赵铁柱呢,却没有想到自己落榜的原因也是这般。
最可怕的是,他竟然没有联想到这一点,关系户,可不是摆在明面上的才叫关系户。
他觉得自己可笑的同时,又担心自己,即便是将来考上了,真能斗得过余县令吗?
真的能报仇吗?
书读得好,不代表官能做好。
这一刻,林叶的信念有些崩塌了。
幸好林复白不和他一起睡,不然还要去安慰他。
眼看天黑了,陈汐在院子里踱步,纠结住的地方。
她手里还握着施婉晴给的房契,这里也的确是住不下了,但又实住过去不太好。
人家送了就收下,总觉得脸皮还是太厚了。
最后思来想去,还是回屋里打地铺算了,至于林复白,他不愿意去跟林叶睡一张床,要么自己去睡客栈,要么就继续睡院子。
翌日,陈汐起床,看见林叶的房门依然紧闭,林复白也不见踪影。
陈汐喝了两碗粥,拿了五瓶花露水,和先前准备好的药去了施家。
施鄫不在府里,接待她的是施夫人。
施夫人邀请她坐下,微笑着开口,“昨日,还要多谢陈大夫送的花露水,不过老爷眼下不在府内,陈大夫可是有什么事?”
“倒也没什么事。”陈汐将五瓶花露水拿出来,放在桌上,“夫人既然喜欢,这几瓶就一并送给夫人吧。”
施夫人愣了愣,“这…无功不受禄,我已经收了一瓶,又岂能再要?陈大夫还是拿回去吧。”
竟然这么谨慎,这是多怕自己有事求她啊?
陈汐笑道,“一点小心意罢了,夫人不必客气。来之前我去见过纪夫人,知道了一些情况,她很担心施老爷的身子,千叮万嘱叫我来替施老爷瞧瞧。
这不请自来,我也是不知如何开口,但朋友所托,又不得不来。”
施夫人眸光闪了闪,“原来如此,陈大夫开的方子,老爷每日坚持服用,大可不必担心。”
她这话听起来平静无波,看起来并不抱什么希望。
都这么多年了,能治好早就治好了,而且那些药,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
陈汐道,“如此最好,那应该可以加第二服药了。”
“还有第二副药?”
“不错,这次的药,施夫人也要一并吃才行。”
施夫人打量着陈汐,依旧充满了怀疑,“当真有效?”
陈汐沉吟道,虽然有了那两种药,陈汐还是不敢笃定能起作用。
一切都只是猜测,并不知道具体情况。
看着施夫人怀疑的目光,陈汐只能斟酌地开口,“试试便知道了,毕竟这不是小问题,不可能吃下去就立竿见影。”
她回答的模棱两可,施夫人越发狐疑。
反正陈汐现在手里的两盒药暂时没有其他用处,就拿给他俩试试好了。
万一成了,那可是天大的人情。
施夫人想了想,依然保持着微笑,“既然是给老爷开的方子,那便等老爷回来再做决定吧。”
“不知施老爷何时回来?”
“那我便不清楚了,不如陈大夫将药方交给我,等他回来,我再转交给他?”
“也行。”陈汐将两个瓷瓶拿了出来,“这瓶是施老爷的,这瓶则是你二人共同服用。”
她和施夫人说了一些吃药的注意事项和禁忌,施夫人不动声色的听着。
陈汐总觉得,这女人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温柔贤淑。
说完话,施夫人淡淡一笑,“我都记住了,多谢陈大夫,等老爷回来,我便转交与他。”
“好,那我也不多打扰了。”
施夫人让丫鬟送陈汐出去,待到陈汐离开,她拿起桌上的瓷瓶。
看也没看,便漫不经心的丢给丫鬟,“拿去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