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的日头斜坠在西山时,萧悦的绣鞋沾满了郊外的泥泞。
小桃提着竹篮跟在后头,篮里装着半块用油纸裹着的胡饼,那是方才路过茶摊时店家硬塞的";辟邪干粮";。
";这地方当真有人住?";小桃用帕子扫开扑面而来的芦花,望着远处几间茅草屋顶在风里簌簌作响。
萧悦攥紧袖中玉牌,冰凉的玉质沁着古怪的暖意,仿佛有人往她腕骨里塞了块将熄未熄的炭。
昨夜博山炉里旋转的香灰还在眼前晃荡,系统投射的山林虚影中,那株金斑植物根部的锈箭镞,分明与她三日前在当铺见过的古战场遗物纹路相同。
绕过结满蛛网的废弃水车,她们终于望见篱笆墙上晾着的鹿皮。
猎户张大哥正蹲在井边磨箭簇,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城里来的?回吧。";
";张大哥怎知...";萧悦刚开口就被打断。
";每月初七都有傻子来问进山的路。";他举起箭簇对着日光察看,铁器寒光映得他眼角的疤像条蜈蚣,";上个月是采参的,再上个月是寻祖坟的,最后都成了山魈的夜宵。";
小桃吓得碰翻了竹篮,胡饼骨碌碌滚到井沿。
萧悦弯腰去捡时,瞥见张大哥的皮靴沾着某种靛蓝色苔藓——正是系统图鉴里标注的伴生植物。
她心跳突然加快,摸到胡饼下藏着昨夜雅集请柬,烫金小楷在日光下泛着诡异的青。
";您腰间这个皮囊,";她装作整理裙摆,目光锁住对方兽皮囊袋缝着的铜铃,";可是用崖柏油浸过的?听说能防瘴气。";这是方才翻系统商城时记下的冷门知识。
张大哥磨箭的动作顿了顿,铜铃突然无风自鸣。
远处山林传来鸦群惊飞的声音,萧悦腕间的玉牌骤然发烫,烫得她险些甩手。
这异动倒让猎户多看了她两眼:";小娘子懂这些?";
";略知一二。";萧悦忍着灼痛微笑,袖中手指飞快划过虚空中旁人看不见的系统面板,";若加上七里香捣碎的汁液涂在箭羽...";话音未落,破空声擦着耳畔掠过,她鬓边的茉莉绢花被钉在身后的榆树上。
叶瑾收弓时,鸦青箭袖扫落几片枯叶。";张叔的铜铃都示警了,萧姑娘还有闲心卖弄草木学?";他指尖转着个松塔,看似漫不经心,目光却掠过萧悦袖口隐约透出的玉牌红光,";这山里埋的可不止夜魈。";
萧悦咬住下唇没接话。
晨雾不知何时漫了过来,她看着叶瑾靴尖沾着的金斑叶片——与系统投影分毫不差。
这人分明刚从山里出来,却故意拿话堵她。
小桃突然扯她衣袖,竹篮里的请柬不知何时浸了潮气,显现出类似山林虚影的脉络。
";叶公子倒是熟门熟路。";她突然伸手拽住叶瑾的箭囊系带,在他错愕的瞬间摸到内侧未干的松脂,";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告诉我...";
";萧姑娘这是要明抢?";叶瑾笑着后退半步,袖中滑出半块残缺的兽骨符,恰与请柬上的纹路互补,";有些路要自己摔过才知道疼。";他这话说得轻飘飘的,目光却扫过她藏在裙褶间的绣纹——那里沾着博山炉香灰的银屑。
日头彻底沉下去时,张大哥起身往屋里走:";看在你说对崖柏油的份上。";木门吱呀关闭前,他抛来个皮制水囊,";装满七里香汁液再来说话。";
萧悦蹲在长满野决明的溪边捣药时,月光照亮了水囊内侧的图腾。
那半截箭镞的纹路在水中荡漾,与小桃展开的请柬上湿痕完美契合。
她忽然想起秦画师鉴定古物时总爱说";万物有灵";,捣药杵重重砸在石臼里,惊飞了几只萤火虫。
暮色将野决明的紫色花瓣染成墨蓝时,萧悦突然将捣药杵往溪石上一磕。
飞溅的水珠映着月光,在她眼底碎成点点星子。";小桃,收拾东西。";她甩了甩浸满七里香汁液的袖口,青涩药香惊醒了蜷在草丛里打盹的萤火虫,";我们去会会那位秦画师。";
小桃捧着湿漉漉的请柬正要问,却见自家小姐已经踩着溪中凸石往东走。
浸了药汁的裙裾拂过芦苇丛,在月光下拖出粼粼的碎光,像条急于游向深潭的银鱼。
秦画师的竹楼隐在城郊杏林深处时,檐角铜铃正被夜风吹得叮咚乱响。
萧悦叩门时,门缝里漏出的松香气裹着个醉醺醺的声音:";要画像等天亮,要喝酒...嗝...自己翻墙进来。";
";听说秦先生上月在古墓拓了半卷《百草经》。";萧悦指尖抵着门板轻轻一推,月光顺势淌进满地狼藉的画室。
伏在案头的青衣男子猛地抬头,乱发间沾着的朱砂像溅在雪地上的血珠。
";小娘子好灵通的耳朵。";秦画师晃了晃空酒壶,目光扫过萧悦腰间浸着药香的水囊,";不过我这人有个毛病,";他突然抓起案上紫毫笔,笔尖险险停在萧悦鼻尖半寸,";求画需得拿故事换。";
萧悦不退反进,绣着忍冬纹的袖口擦过笔锋:";若我能让先生画出从未见过的画呢?";她说着从袖中摸出片金斑叶片,正是方才在溪边从叶瑾靴底蹭下来的。
系统光幕在虚空中展开,现代摄影的透视原理化作淡金色文字浮现在叶片脉络间。
寅时的更鼓从城中传来时,秦画师握着炭笔的手已经抖得握不住酒杯。
宣纸上,萧悦的侧影竟似要从月光里走出来,连睫毛投在眼下的阴影都分毫毕现。";这...这不是丹青技法!";他踉跄着去够颜料盒,打翻了装着萤火虫的琉璃盏。
";这叫光影魔术。";萧悦屈指弹飞落在肩头的流萤,看着系统提示的【古代绘画知识已解锁】字样,嘴角翘得比窗外弦月还弯,";现在轮到先生兑现诺言了。";
当晨雾再次漫过猎户小院时,张大哥正蹲在井边擦拭那串铜铃。铃铛表面的饕餮纹沾着暗红,不知是锈迹还是经年的血渍。
他听见脚步声也不抬头:";城里娘子就是娇气,才等一夜就...";
";赤箭草长在背阴崖壁,根须要缠着青铜器才能活。";萧悦突然开口,声音清凌凌劈开晨雾,";遇到瘴气时不能闭气,反而要含着七里香汁液缓慢呼吸。";她说这话时,指尖有意无意拂过腰间新添的鎏金香囊——那里头装着秦画师连夜绘制的《古战场植物图鉴》。
张大哥擦铜铃的麂皮突然停在半空。
二十年了,自从那个同样穿着忍冬纹襦裙的少女永远留在瘴气林,再没人能如此准确地说出赤箭草的习性。
井水倒映着他剧烈颤动的瞳孔,恍惚又看见妻子最后别在他衣襟上的茉莉绢花。
";拿着。";他猛地起身,从门后取出捆着兽骨符的箭囊扔给萧悦,";跟紧我,踩错半步就是阎罗殿的贵客。";
进山的小径比想象中更诡谲,腐烂的落叶下不时露出半截生锈箭镞。
萧悦攥紧箭囊系带,系统光幕在虚空中铺开实时地图。
忽然有湿冷的风卷着腥气扑来,张大哥的铜铃毫无征兆地炸响,惊起满山寒鸦。
";低头!";
萧悦尚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已被拽得扑倒在泥地里。
头顶掠过钢刃破空般的呼啸,有什么东西擦着她的发髻撞在身后古树上。
她抬眼望去,只见三支羽箭深深没入树干,箭尾的白翎还在簌簌颤动。
";这不是山魈。";张大哥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萧悦摸到落在手边的箭杆,指尖触到某种熟悉的纹路——与她袖中玉牌边缘的凹痕严丝合缝。
第一声兽吼撕裂山林时,小桃的竹篮打翻在荆棘丛里。
萧悦反手抽出箭囊中的短刃,看到系统光幕突然变成血红色。
【警告:检测到未知生物】的字样在虚空中疯狂闪烁,映得她瞳孔深处泛起鎏金异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