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声绘色描述着乐队女高中生之间的爱恨情仇,柯林还能分出心思来阅读格劳秀斯给他留下的信息。
“之前跟你说的此界与彼界的划分,是我们与贵族、教会公认的划分方法。但人类的肉体虽然生活在此界,灵魂经由不同的超凡道路到达彼界,在彼界的位置却各不相同,由此产生的对彼界认知也天差地别。”
“我是贵族出身,知道相应的超凡知识,你更是亲身经历过血继仪式,都明白血裔贵族眼中的彼界,与你现在所见的风来之国并不一样。”
“血裔贵族认为,彼界是先祖们最初生活的地方,后来先祖们坠落到此界,再也无法返回。于是他们将彼界称为【失乐园】,对他们而言,超凡拔升就意味着溯源血脉,重返乐园。”
“教会的牧师则依据《圣典》上的记载,将彼界称为【天堂山】。我就没有亲身见过了,只能根据圣典的描述来想象,奥康和他老师才知道那里是不是真的有天使环绕,圣诗吟唱。”
“需要注意的是,拉特兰虽然跟贵族的关系算不得好,但对我们的态度更是恶劣。”
“我与奥康他们有私人交情,是因为早年的一些经历,他们的立场也相对温和。大多数牧师见到我们,都是要立刻绑我们去裁判所上火刑架的。在以后,除非是见到奥康、或者是他老师阿尔伯特,你见到教士尽量有多远跑多远。”
“至于我们,遵循最初的伟大学者柏拉图的设想,尽管我们没能在彼界找到永恒不变的理型,但我们为表示纪念与尊重,将彼界称为【理型界】。”
格劳秀斯以总结的口吻说道,魂质中储存的信息即将消散一空。
“那我们既然能够走上第三条超凡道路,总也应该有个称呼吧。我们这个群体,到底是什么呢?”
柯林消化着从未接触过的知识,忍不住喃喃自语发出疑问。
他是真的好奇,格劳秀斯一直“我们”,“我们”的说,却从不提整个群体的名称,难道说其中有某种禁忌?
不可言不可说,说出来就会被知识污染?他不禁在心里小小地吐槽了一下。
风之子正听到紧要处,柯林这一停顿,立马撅起小嘴沉下脸来。
见到柯林呆在那自言自语,挥手卷起一缕微风,听到他在说什么“我们的称呼”,还以为柯林在想怎么编乐队的名字,又兴高采烈道:
“嗯,我觉得爱音东京这个名字就很不错!不过,我很喜欢小祥呢,叫小祥东京的话也很好。”
柯林没留意她的自娱自乐,专心致志地听着魂质留下的最后回应。
“名字只是他者指称自己的代号,倒也不是太过重要。你想知道的话,便趁最后告诉你吧。”
“血裔贵族一般将我们这种背叛血脉的人,称为低贱的第三等级。教会忌惮我们与神迹类似的力量,污蔑我们是愚弄凡夫的巫师。”
“但他们并不真正了解我们。”
“柏拉图的弟子,亚里士多德提出,万物运行背后的自然规律,是能为理性所认识的,正如命运是能为意志所驾驭的。第三条超凡道路的开拓,是研究万事万物,分析灵魂性质的成果,依靠的唯有人类自身的意志与理性。”
“当我们观察灵魂,观察万物各自的发展过程和目标,能够发现他们都有着各自的原因,来推动自身运动,这个原因也就是自然遵循的法律,在列罗共和国时期被总结为自然法,也就是我们的研究对象。”
“因此,研究自然法的我们,在未踏入超凡之前,就是法律学家。而进入超凡之路后,我们的超凡能力,就是借助对自然法的研究,总结出以魂质为原料施展的术式,在其上有所成就,造诣领先众人者,即是术师。”
“由于我们最常用的一种术式,叫做律令术式,有些术师也仿照列罗时期的历史,习惯强调对【自然律】的认识,而非强调对【术式】的使用运用。于是,术师们有时也自称为......”
“律师。”
这一刻,柯林只觉得一颗子弹正中眉心。
枪声来自多年以前,那是他在高考志愿填上法学时,亲手扣下的扳机。
恍惚中,他甚至没听见格劳秀斯接着说出的那句话。
“不过,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过这个称呼了……”
女孩没有发现柯林已然呆若木鸡,任凭她摆布了,还在念叨着给乐队起名的事,纠结着哪个名字更好。
风载着各怀心事的两人,谁也不理会谁,刚刚的言笑晏晏变作沉默,叫跟踪者看了大为诧异。
但他们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迟钝到没法发现氛围的变化,遑论察觉到跟踪者了。
直至通天彻地的铜表出现在视野之中,两人才堪堪惊醒。
原来已经快要到了。
“那个应该就是铜表吧,咱们是不是快到了?”
距离渐渐近了,已经可以清晰看见远处铜表上的纹路。有点像前世看到的华表,但下不见底,上不见顶,装饰朴素,除了柱身上细微模糊的纹路,再无装饰。与其说是铜表,不如说就是一根未经雕琢的石柱。
但它的庞大能让人忽略它的朴实无华。铜表沉默地伫立,如同巨人撑开天地,山峰向他俯首,云层向他致意。哪怕前世中那些几百米高的建筑物,感官上的冲击也不如其万一。庞然巨物,自有一种凌绝众生的难言之美。
“当然是快到了,可你还没讲完乐队少女的故事呢。”
“哎呀,好难想,不想了。后面她们取了什么名字,演唱会开成了没有,你快继续讲下去呀。”
女孩不依不饶,要听完整个故事,像树袋熊一样整个人挂在柯林身上,倒是没有什么重量。
只有涉及到讲故事,风之子才会格外地聪明,她明白,虽然国王说过有约必守、等价交换,但这些外来者可未必会真的乖乖履约。
将柯林带到还没有讲完的话,谁知道这家伙会不会当场就闭嘴呢?
他可是趁着自己在思考,偷懒没讲了好长一段时间。
柯林自然不知道小女孩的这些心思,就算能听到心声,也不过是一笑了之。格劳秀斯不经意说出的信息,着实令他大吃一惊,神不守舍。小女孩的这一打岔,也让他从那种深重的宿命感挣脱出来。还是先把注意力放回,比如给她讲完这个故事,比如完成格劳秀斯的嘱托,在铜表上刻下自己的名字。
“看起来还需要一段时间,那就在到之前给你讲完吧。放心,我说话算话……之前讲到哪里了来着?”
“你看,你连讲到哪都忘了!”小女孩瘪瘪嘴,不高兴的嗔怪却像是撒娇一样可爱。
意外就在这时发生。
承载他们突兀的风力环流地消散了。
就像是在高速公路上猛地刹车,柯林在惯性的作用下还往前飞了一会,然后两人齐齐开始坠落——
比刹车更致命的是,他们正在高空之上。
急速下坠中,柯林下意识地死死抓住她的手,不肯放松一点,高速下坠的失重感令他目眩神迷。
女孩情不自禁地发出惊讶的尖叫。
她是风之子,是风的精灵,风就是她生命的全部,她比任何人都更要熟悉。
她与风达成的约定,明明是到达铜表才停下。风不会像人一般失约,为什么风会消失?
“驱逐一切外来者!杀掉一切外来者!风来之国不欢迎你们!”
粗野的嘶哑怒吼,在半空中如惊雷炸响,将女孩的尖叫声都盖了过去。
很显然,前来“欢迎”柯林的本土生灵,除了风之子,还有格劳秀斯提到的“流浪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