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子闻言大笑道:“好一个五岳盟主,这五岳囊括了中原东西南北中,这五岳盟主怕是跟那武林盟主相比,也不遑多让了。”
说书先生点点头,开口道:“可不是嘛,若是被这等言而无信、欺师灭祖之辈给坐上了五岳盟主的位置,整个武林岂不是要大乱了?”
说话间,楼梯口处又走上一男子,那人四十多岁,鬓角几捋白发,斜斜挽上,与头上发髻共同梳在脑后,眉眼锋利,薄唇微抿,带着淡淡笑意,找了张空桌径自坐下。
方秋鸿盯着来人,心中暗暗留意,这人步履稳重,呼吸悠长,应当是有高深武艺在身。
场内众人依旧嘈杂,并未太过注意突然上楼的人。
毕竟这是长安城的酒楼,往来客商行人数不胜数,多上一人吃饭也是最为稀疏平常的事情。
那汉子却注意到此人,眼神微眯,假装无事喝着酒水。
就连那滔滔不绝的说书人,此时也停了嘴,盯着那人死死看去。
“你那厮快些说啊,最后到底怎么样了?”场内众人见说书人停了下来,大为不满,吵闹不已。
那薄唇男子也附和着笑道:“对啊,这故事如此精彩,怎得不给上一个结局便不说了,可是说得口渴了?”
话音刚落,那薄唇男子桌上茶碗突然凌空飞起,朝着说书人疾速飞去。
那茶碗中是小二刚刚倒好的滚茶,那男子与说书人中间隔得颇远,不过那茶碗在飞行途中却丝毫未洒出半点茶水。
这茶碗分明是由内力催动,砸到头上非要头破血流不可,眼看那说书人要遭,不料那说书人坐着身形一旋,大袖一挥,将整个身子带动转了几圈。
整个过程快之又快,众人再一定睛看去,那说书人左手上已经多了一碗茶水,正缓缓送入口中。
“好茶。”
说书人赞叹一句。
这一手功夫妙到毫巅,众人反应过来纷纷不住叫好,同时也对那突然发难的薄唇男子好奇张望。
不过,在说书人右手的袖袍里,握着碗盖的右手背上,却起了几个小小的水泡,有些微微颤抖。
方秋鸿心中也是一惊,这说书人坐在台上,讲故事讲了这么久,脚上动也没动过,想不到也是身负武艺之人。
那薄唇男子一击不成,仍是面带笑意,叹道:“洛阳刘家的擒拿分劲手?阁下手段不弱。”
那说书人被他一言道破来历,脸色阴沉,并不答话。
说完,他又转头朝着先前那汉子道:“阁下听了这么精彩的故事,为何吝啬手中三两赏钱?”
一道劲风划过,却是一两碎银,又是同样的手段,只是换了个目标。
那汉子嘿然冷叹一声,一个倒翻身飞起,将身前桌子凌空掀翻,桌上酒菜乒乒乓乓洒落一地。
空中那道碎银就如同一枚暗器,砸到空中的桌子上。
“砰”一声响动,那桌子中间已然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破洞。
那汉子飞到半空,手一攀房顶龙骨,整个人在龙骨上绕了个圈,堪堪避过了这一击。
那银子砸穿木桌,去势不减,又听得“叮”一声响,那小枚碎银已然没入墙内,竟然嵌在了墙中。
这一手指力当真了得,场上众人看得都呆了,待有人回过神来,才反应这是江湖中人起了纠纷,一时间都纷纷下楼逃去。
薄唇男子也不阻拦,只消片刻,整个长安酒家的二楼人已走了个七七八八,只余那汉子、说书人、薄唇男子与方秋鸿余犰几人仍在场中。
方秋鸿本就为了五岳剑派合并之事而来,眼前这三人分明大有来历,他自负武艺在身,便想着瞧个究竟。
余犰更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他见方秋鸿未走,也一屁股坐定了下来,一边大口喝酒一边看着场中。
“想不到这位兄台武艺也是不俗,也不知是听了谁的令,来到长安败我名声。”
那薄唇男子云淡风轻坐在椅子上,瞟了方秋鸿二人一眼,又转回头去,这话是对着那汉子说的。
那汉子沉声一笑,道:“阁下自己做过的事,却还不让人说了么?”
那薄唇男子轻扣桌面,轻轻抬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惆怅。
“当年,江某在恒山一派的往事所知者甚少,能知道这么详细的天底下除了恒山、华山两派,也只有手眼通天的天机楼与锦衣卫了,想来昔日恩师与那许无彰总不会乱说,天机楼大概也不会插手此事,你们是宫里的人?”
薄唇男子口中所说昔日恩师,语气中却无半点尊敬之意,脸上仍是调侃嬉笑之情。
那说书人冷笑一声:“就你江沉舟这等猪狗不如之辈,居然还敢踏足中原?还妄想坐上那五岳盟主之位,岂不是让江湖中人笑掉大牙?”
余犰一望方秋鸿,却见他脸上也是震惊不已。
江沉舟多年不入中原,他们二人虽是第一次见,可这个名字却在江湖中是如雷贯耳,无人不知。
方秋鸿如临大敌一般盯着江沉舟的背影,想不到他便是当年恒山派的那个弃徒,居然在关外游历这么多年又杀了回来。
说书人骂得难听,江沉舟却不以为意,他大笑一声,嘲讽道:“江某再如何不堪,也纵横武林半辈子,你二人纵有些拳脚,却甘愿沦为朝廷走狗,却还有脸自称江湖中人?”
江湖上凡是声名在外的高手,通常是十分看不上那些投身朝廷的江湖中人,认为他们见识短浅,浑不似江湖中人的风流潇洒。
那说书人嘴皮子也是厉害,大笑几声开口道:“哈哈哈哈哈!我等虽然依附朝廷,却也总不忘家门师承,你这般的人,也配与我们相提并论?”
江沉舟收起嬉笑之色,低声问道:“五岳合并乃是江湖中自己的事,与你们朝廷又有何干?”
那说书人袖袍一挥,抖出一支精铁毛笔,朗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底下的事,就没有朝廷管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