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藏剑之谷
林歇鹰身上经脉皆断,七窍都渗出鲜血。
楚平澜其实察觉到了林歇鹰运劲,也知晓他想要自断经脉,当然也是能够出手阻止救人,不过楚平澜没有做。
一生心血被毁,妻子兄弟全然惨死,自己双手也已残废,楚平澜明白,好友的性子烈,绝难苟活下去,自己出手能救得一次,却抵不过他千千万万次要死的念头。
楚平澜难以察觉地轻叹了一声。
吐出一口浊气,他将林歇鹰与其夫人的尸体带出镖局,几个闪身来到了一个小山坡上,片刻间便用剑划出小坑,将二人尸体放了进去,又将土回填成个小土包。
望着那小小的土包,楚平澜神色复杂,默不作声。
“墨仙,当初答应你,不知是对还是错……”
片刻,楚平澜收起情绪,复回到镖局,寻着后窗的痕迹,飘然而去。
……
师离带着斗笠,狂奔于山野小道之上。
忍住五脏六腑中的不适,师离低头瞧了瞧怀中婴儿,纵然狂风骤雨,仍沉浸在睡梦当中,呼吸十分平稳。
师离心头苦笑,心想自己这次下山莫不是没看黄历?或是冲撞了哪位煞神?怎得又一次被打的狼狈逃跑?
锦衣卫耳目众多,自己当时现身时又并未蒙面,怕是迟早要追踪到自己身上来。
此婴儿跟着自己太过显眼,自己也尚有正事要办,带着也是颇为不便,师离第一时间只想着朝蜀地而去,自己门内师兄们足智多谋,到了门内再做其他打算也不迟。
正当心中思量,忽听耳边一声长啸传来。
“姑娘留步!”话音刚落,一道人影自后方而来,带着凛冽破空之声。
师离心中大惊,心道那锦衣卫怎得来势如此之快,就连飞雪也被追了上来,不由得暗暗叫苦,双脚又是用力一蹬,只盼飞雪能跑得再快一些。
不料那人影已飘身上前,落在了前方必经之路上。
“来人可是师离姑娘?”那人声音浑厚,透过风雨之声清晰传入到师离耳中。
师离急忙一拉缰绳,马首高高昂起,堪堪停了下来。
随手拔出梨花剑,师离警惕地盯着来人,只见来人头发花白,身上血迹点点,一柄长剑斜负于背上,一身青衣长袍,并不是锦衣卫所穿四爪飞鱼服。
“你是何人?”师离紧握剑柄,死死盯着来人。
“姑娘莫要担心,老夫楚平澜,是林歇鹰的好友。”
楚平澜盯着师离看了看,又问道:“可是师离姑娘?”
“天下第一剑楚平澜?”
师离心中惊疑不定,不知对方有何目的,于是谨慎问道:“不知前辈寻我所为何事?”
“多谢师姑娘出手相救,护住老友残存血脉。林镖头弥留之际,将其幼女交托于我。我循迹至此,还请姑娘随我回藏剑谷,再从长计议。”楚平澜言辞恳切,身形微躬,以显对师离的感激之情。
师离神色一黯:“林老镖头还是死了么?”方才离去之时,她心中其实便知林歇鹰今晚只怕凶多吉少,此刻听闻楚平澜说了出来,仍不免有些难过。
“唉……我来迟一步,没能救得了他。”楚平澜微微一叹。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不然等他们锦衣卫追了上来就糟了。”师离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道。
“他们都死了。”楚平澜淡淡地道:“不过锦衣卫耳目遍布,若是察觉到此事了,也是麻烦一桩,还是先回谷再说。”
……
天边泛起鱼肚白,雨慢慢停了下来。
师离跟着楚平澜经过了一个晚上的奔波,此时已到了一处山谷上方。
师离站在谷边朝下望了望,只见谷口至少有数百丈高,谷中云雾缭绕,一眼难见谷底。
云雾当中隐约见有大树繁茂蔽日,花草味道清冽,偶有一群飞鸟惊起,宛如仙境。
跟着楚平澜沿谷壁一条小路蜿蜒而下,不多时便下到了谷中最深处,一条青石板路出现在眼前。
路上并无它物,只有左上方悬崖上有一块倒垂下来的剑状石壁,有一二十丈长,五六丈宽,石壁光滑湿润,上书“藏剑”两个大字,以红朱砂打底,笔力雄浑,气势磅礴。
师离抬头望去,却那藏剑二字的上方,还有一方小洞,斜斜没入石壁之内,正是因为石壁光滑好似打磨过一般,方显得那小洞有些突兀和怪异。
“藏剑谷离思州城并不远,前方不远处就到了,姑娘到此处便可安心。”沿着谷底石板路往前走,楚平澜指着前边隐隐约约的错综楼宇对师离说。
“藏剑谷可比我们探雪岭大多了。”师离牵着马,回过神不由感叹。
怀中林鸯此时也已醒了过来,自顾自啃着手指,一双尚未完全睁开的眼珠滴溜溜乱转,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蜀中探雪岭?”楚平澜应了一声,像是在回忆什么,想了一会问道:“你们掌门秦云山可好?”
“前辈认得掌门?”师离高兴地问道,而后又低下眉眼:“掌门这些年都在外云游,我也极少能见得他人。”
楚平澜摇摇头:“并不熟知,只是多年前有过几面之缘。”
师离抬头看了看走在前头的楚平澜的背影,心中一阵恍惚。
眼前的这位儒雅老者,就是在江湖中被传得像神仙一般的人物么?
走了有片刻,师离忍不住心中好奇,问道:“楚前辈,当世都说您剑法神通,乃天下第一剑,为何平白无故要封剑呢?”
“天下第一?”楚平澜摇了摇头,并未回首:“天下第一的名头听起来风光,却少有人知道这个虚名也可以是让你万劫不复的催命符。正是因为天下第一剑的名头,才不得不封剑……其中具体缘由干系重大,姑娘还是莫要知晓的好。”
话已至此,师离也不好再多问,心里却嘀咕着,都已经天下第一了,难不成还有什么身不由己之事?
“对了,师离姑娘,你这把佩剑有些眼熟,是梨花么?”楚平澜走在前头,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
听得楚平澜问起佩剑来历,师离心中想起了那日的雁向北,不由得露出笑意:“对啊,这把剑是我偶然间碰到雁向北前辈,请他喝了酒,他送我的。”
楚平澜回头打量了师离几眼,心中暗自道,是了,这位师姑娘隐约有几分雁向北之女的影子,也难怪会得到他的垂青。
“雁老还好么?”楚平澜回过头去,问了一句。
师离犹豫了一下,回答道:“大概……是好的吧?我也不大清楚,雁前辈喝酒吃肉的时候是很好的,但是想到曾经的一些事物,好像就不太好了。”
前方楚平澜神色平静,只是继续往前走着,并没有再说话。
“到了。”片刻后,楚平澜停下了脚步。
师离收回思绪,抬头一看,此刻已然到了一处小别院。
此处小别院位于山谷东面,背倚百丈绝壁,一条小小的瀑布从高处落下,汇入院后小溪,大树盘根错节,将整个小院笼住一片静谧,只有轻轻的水声飘渺,清幽至极。
“师离姑娘便安心在此先住下,之后我会让人送些疗伤的药物过来。”楚平澜说话间,朝着师离怀中的襁褓看了过去。
师离也看了看怀中的林鸯,只见小家伙咧着嘴“咯咯咯”笑个不停,仿佛见了什么十分有趣的事一般。
师离见着婴孩笑得开心,自己当下心情也好了许多,笑眯眯捏了一下她肉肉的脸庞,逗着说:“小林鸯呀,怎么这么听话呀,都睡了一夜了,也不知道饿么?”
这时,两名侍女推开院门走了进来,从师离手中接过了襁褓。
师离有些不放心,伸着脖子有些不舍。
“师离姑娘,她们会照料好这小家伙的,你也一夜未眠,先去歇息吧。”楚平澜笑着劝道。
师离点了点头,收回了目光,长长的打了个哈欠,确实是有些困了。
“师姑娘若有事,来前院找我便是,谷中寂寥,委屈姑娘了。”楚平澜说完略一拱手,便领着侍女离开了别院。
师离望着三人走出别院,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走进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