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雷兵一家人开车回县城了。
雷苍山坐在凉床上,又开始裹他的烟卷。
雷宇天坐在一根小凳上,看着花狗啃腊肉骨头。
“小花二,你还痛不痛?”
花狗用脚踩着骨头,向着雷宇天“汪”了一声,然后张着嘴巴让雷宇天看。
“莽娃,狗儿哪里晓得那些哦?”雷苍山说。
“三叔公,它晓得,它肯定不疼了,痛的话它啷个啃骨头呢?”雷宇天看见花狗嘴里没有泡了。
“莽娃,三叔公和三叔婆老得走不动了啷个办哦?”雷苍山今天被儿媳的话言话语整伤感了。
“我要长大噻!”雷宇天说,“我二到长像天浪个高,力气大得很,背你们噻!”
“哪个说我们莽娃是莽子?我们莽娃的心恁个好!莽娃,等你长大,三叔公还在不在哦?”雷苍山说,“你背我那一天,我等不等得到哦?”
“啷个等不到呢?老头子,莽娃才恁大点儿,你跟他说那些啥子?”王翠花洗完碗出来,接过雷苍山的话,“我跟你说,说不定我们那些儿女哪个都靠不到,还能靠到莽娃!”
“老婆婆儿,我就是逗莽娃耍,靠得到哪个哦?莽娃长大了能养活他各人都不错了,我们靠他,还是想都莫想了!靠哪个都不如靠各人!”雷苍山认为,能靠各人(自己)一天就不要靠别人。
人,生来孤独,不过是结识了路途中的一些伴儿,那些伴儿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一批批的,换了又换。当有一天把自己换了的时候,人生就宣告结束!
“老头子,你想浪个多啥子?我们有儿有女的!”王翠花从来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老婆婆儿,我们大妹儿脾气最好,我年轻的时候还想,我们老了就跟着大妹儿,可她不听话,嫁到外省去了。兵娃儿当不到家,向婷那个样子,我们能去他们屋啊?”雷苍山把裹好的烟卷放在板凳上。
“莫说向婷不让我们去,就是她同意,我也不想去。他们搬新房子那一回去,车子一晚上都在响,我一点儿瞌睡都没有睡到。一出门到处都是车,人一天都是昏昏沉沉的!”王翠花说,“只有他们年轻人喜欢城头,我还是喜欢呢里!”
“没得享福的命哦!”雷苍山说,“你不想去幺女儿屋头耍啊?”
“她一天都忙着上班,我们去了还不是窝在屋头弄饭吃。老头子,我哪里都不想去,只想待在各人屋头!”王翠花住在这里几十年,几间屋子,她摸都摸熟了。
“不去就不去嘛!我也不想去,只是那边的雷老三吹起城头公园好耍得很,我有点儿想去看看!”雷苍山说,“你没有看到雷老三说起那个样子,好像他的儿子在城头当了好大的官儿一样!”
“他儿子当没当大官儿,又不是哪个不晓得?雷老三爱吹牛,村子里哪个不晓得?要说官儿,他儿子有我们儿子官儿大啊?”王翠花说,“只是我们不去吹过嘛!”
“兵娃儿让我们不说,不然村子里这个那个都去找他帮忙办事,他办也不好,不办也不好!兵娃儿说,要我们莫开腔,所以,小娃儿呢哈儿都不晓得!”雷苍山说,“我们还是待在呢里最好!”
“就是,呢哈儿有了花二,我们也不怕强盗了!”王翠花说,“不像娃儿小的时候,晚上还怕强盗!”
“呢哈儿国家政策好,坏人也少了,一个村子人都没得好几个人在屋头,哪里来的强盗嘛?”雷苍山说,“娃儿他们说,让我们提防骗子就是。”
“所以昨天我就怕那两爷子是骗子,结果真是莽娃的家公和舅舅!”王翠花说,“我们老了,哪儿都莫去。幺女儿屋头也莫去,幺女儿嘴巴爱说得很,长期住在她屋头,我怕你两爷子(父女俩)要吵架!”
“我也不想住在幺女儿屋头,她那里哪有我们各人屋头自在!”雷苍山裹完了烟卷,放了一个进烟杆,然后用打火机点燃开始抽起来。
雷宇天看见三叔公裹完了烟卷,就端着一根半高的板凳去到扁桶前,爬上去拿一个铁盒子。
“三叔公,我来给你装!”雷宇天拿着铁盒子来到雷苍山身边,他半跪在地上,把那些裹好的烟卷一个一个放进盒子里。
“莽娃,你看你给三叔公装烟都装得齐齐整整的,你书包也要恁个放噻!”雷苍山说,“我们莽娃在变得行了,变精灵(聪明)了!”
“三叔公,书跟你呢个不一样,长的长,短的短,我不晓得啷个弄?”雷宇天自己书包里面凌乱,他认为是书长短不一造成的。
“莽娃,一哈儿我去教你!”王翠花说,“莽娃,读书安不安逸?”
“三叔婆,点儿都不安逸!爸爸煮面,我没有吃饱,肚肚饿!”雷宇天只要吃饱了就好,吃不饱就有意见。
“今天你爸爸回来我跟他说,让他煮面给你用大碗!”王翠花说,“走嘛,我去教你收拾书包。”
“好嘛!”雷宇天把铁盒子盖紧,又拿着盒子爬到凳上,把铁盒子放回扁桶上。然后跟在王翠花后面去了王翠花他们的卧室。
花狗见雷宇天走了,含着骨头就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