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三年秋天,青阳村可遭了大难,百年不遇的大旱来了。村口那口雕着貔貅纹的汉白玉古井,往日里井水满满的,现在竟干得见底,井壁上还渗出暗红色的水珠,看着怪渗人的。
村里有个老秀才叫赵启明,这人懂些天文星象。一天夜里,他瞧着天上星星,发现紫微垣里的贪狼星犯月了。看完星象,他脸色煞白,跑到祠堂柱子上刻下“狐影现,血井开”六个字,当天夜里就七窍流血,突然死了,可把大伙吓得不轻。
这时候,在省城读书的周念安收到母亲病重的家书,心急火燎的,连夜就搭着驴车往家赶。走到村口槐树林的时候,四周静悄悄的,突然,井里传来妇人的哭声,还夹杂着铁链拖拽的哗啦声。那声音在夜里听着,脊梁骨直冒凉气。
月光洒下来,周念安借着光一看,井沿的青苔竟然有手掌抓挠的放射状裂痕。他壮着胆子,举着马灯往井里探头,喊了句:“谁在下面?”这一喊不打紧,井底突然闪过两点幽绿的荧光,跟鬼火似的。他吓得往后一退,一屁股坐到地上,怀里的家书也掉进井里了。嘿,你猜怎么着?家书被一只裹着腐叶的森白枯骨接住了,那指骨关节上还套着枚鎏金缠枝镯,正是他母亲的陪嫁之物。
正慌神呢,村里的更夫王瘸子提着铜锣过来了。王瘸子一看这架势,脸色“唰”地就变了,着急忙慌地喊:“周少爷,快走啊!这井吃人呢!”话还没说完,井底就传来指甲刮擦岩壁的刺耳声响,吓得林子里的夜枭扑棱棱乱飞,还落下几片沾着黑血的羽毛。
周念安一路小跑回到家,推开老宅那扇斑驳的木门。一进去,就看见母亲周王氏直挺挺地躺在竹榻上,脖子上三道紫黑的指痕特别显眼,看着就让人心疼。管家福伯哆哆嗦嗦地说,夫人三天前去古井打水,回来就发起高烧,还说胡话,老是念叨“七月半,抬红棺”。
到了子时,梆子“当当”响过。周念安正睡不着,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唢呐声。他好奇啊,推开窗户一看,好家伙,八个纸扎人抬着个朱漆棺材,慢悠悠地飘过天井。那轿帘一掀,露出他母亲青紫的脸。这可把他吓坏了,赶紧抓起桃木剑追出去。结果呢,纸人一下子化作黑雾,飘进祠堂里去了。再看那棺盖上,赫然印着用血手拓写的生辰,仔细一瞧,正是他自己出生的年月。
周念安追到祠堂,祠堂供桌突然自己烧起来了,也没风啊,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着了。火光中,墙上浮现出一幅狐首人身的女子壁画。周念安伸手碰了下壁画,耳边突然响起一个清冷的女声:“公子可还记得柳烟?”这一嗓子,把周念安的记忆一下子勾起来了。他想起七岁那年,从猎户陷阱里救过一只断尾的白狐。那小狐狸临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他一眼,眼角还垂落一滴像朱砂似的血珠。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周念安在井边碰到一个戴斗笠的游方道士。这道士拿着拂尘,往井底一指,说:“令堂三魂被困,七魄将散。这井可不是一般的地儿,是九阴聚煞之地,井下还埋着三十六具狐骨呢。”
这道士叫玄真,他说三十年前,村里闹狐灾,族长请了个茅山弃徒,布下了“炼妖阵”。每隔六十年,也就是甲子年,就要活祭一个少女,把她的生魂封进狐骨里,镇压在井里。周念安的母亲就是因为撞见现任族长周有德往井里倒黑狗血,被种下了噬心蛊。
当天晚上,周念安和玄真偷偷溜进宗祠密室。在一个用符纸封印的铁箱里,找到一本泛黄的账册。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庚午年七月十五:“周氏女芸娘,年十六,祭。”墨迹旁边还粘着半片狐形玉佩,嘿,这玉佩的形状跟周念安脖子上的胎记一模一样。
中元节那天夜里,古井突然腾起血红的雾气,跟着火了似的。玄真赶紧用七星铜钱摆了个阵,刚摆好,井里就伸出无数白骨手臂,跟僵尸要抓人似的。周念安一咬牙,割破自己的掌心,把血滴进阵眼。这时候,怪事发生了,井水竟然逆流成瀑布,还冲出一具水晶棺椁。
打开棺椁一看,里面躺着个穿嫁衣的少女,模样跟祠堂壁画里的一模一样。玄真一看,大惊失色,喊了句:“这是炼成魃的荫尸!”话还没说完,族长周有德带着一群村民冲进来了。周有德“嘿嘿”一乐,撕开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布满符咒的青色面皮,笑着说:“多谢侄儿唤醒芸娘,等她吸尽周家血脉,就能成为不灭尸王啦!”
这芸娘尸身突然睁开眼,指甲“噌”地一下暴长三寸,朝着周念安就扑过去了。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白狐的虚影从玉佩里“嗖”地一下跳出来了。这白狐尾巴尖一扫,地上就绽开一朵朵红莲,漂亮是漂亮,可透着一股神秘劲儿。玄真一看,咬破舌尖,喷出一张血符,惊讶地说:“原来公子是狐仙渡劫的肉身!”
白狐一下子化作一个素衣女子,额头上的朱砂痣映着幽幽狐火,别提多好看了。她盯着周有德,说:“周有德,你可认识这玄冥蛊?”说着,掌心就出现一只蜈蚣。周有德一看,吓得往后直退,这正是他种在周王氏体内的母蛊。
原来啊,当年被炼化的芸娘是青丘狐族,因为和凡人谈恋爱,触犯了天条,被剥皮抽骨,填到井里去了。周有德其实是茅山的叛徒,借着村民的愚昧,一直维持着这个邪阵,想炼化狐族的精魄,给自己增加寿命。
这时候,祠堂的地砖“轰”地一下炸开了,三十六具狐骨从地下钻出来,围着芸娘的尸身,组成一个逆八卦。白狐引来了天雷,朝着阵眼劈过去。周有德一看情况不妙,赶紧催动母蛊,想跟大家同归于尽。结果呢,被蛊反噬,变成了一滩腥臭的脓血,真是恶有恶报。芸娘的尸身沐浴着雷光,慢慢化成了白骨。这时候,一群狐狸叼来山樱,把井口给盖住了。
五更天,鸡叫的时候,古井已经被填平了。周念安在废墟里找到半截残碑,上面刻着“青丘狐女柳烟之墓”。玄真叹了口气说:“公子本是芸娘转世的恋人,狐仙耗尽修为,替你挡了这生死劫啊。”
三年后,有个货郎说,在长白山看到一个白衣女子,一边走一边唱着江南小调:“井底月,心上秋,半世恩仇半世休……”怀里还抱着一只白狐,那白狐额头上一点朱砂,就像离人血一样。这故事啊,也就这么流传下来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