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七年秋天,金陵城西有个“聚宝斋”当铺,这故事啊,就从这儿开始喽。
那天,掌柜陈九龄正扒拉着那鎏金算盘呢,嘿,突然就闻到门槛外飘来阵阵槐花香。他一抬头,嚯,就瞧见一个女子站在柜台前。这女子穿着月白色的旗袍,脑袋低着,青丝里头还斜插着一根断了的翡翠簪。再看她袖口露出来的手腕,泛着青灰色,透着股说不出的怪异。
这女子张嘴就来了句:“典当。”那声音,就好像在井水里浸过一样,冰冰凉凉的。说完,她推过来一个裹着红绸的东西。陈九龄揭开绸布一看,好家伙,倒吸一口凉气!原来是一面青铜蟠螭纹方镜,镜钮那儿还嵌着一块血沁古玉,镜缘刻着像蝌蚪一样的符文。最奇怪的是,这镜面干干净净,一点铜绿都没有,能倒映出女子苍白的下巴,可就是照不出眉眼。
陈九龄还没回过神呢,女子的指甲就“哒哒”地敲着台面,那指甲缝里还渗着暗红色的东西,也不知道是啥。陈九龄刚想问个仔细,门外就传来卖桂花糕的吆喝声。他下意识地往外瞅了一眼,再回头,嘿,柜台前已经没人了,就剩下那面铜镜,泛着幽幽的光。
当天夜里子时,陈九龄正睡着香呢,被阁楼上传来的怪声给惊醒了。他顺着木梯往上走,月光透过菱花窗棂洒进来,在铜镜上聚成一块惨白色的光斑。这一看可不得了,镜子里竟然出现了白天那个女子,正对着镜子梳她那及腰的长发呢。每梳一下,就掉下来一大把头发,发梢还沾着凝固的血块,看着就瘆得慌。
“郎君看够了吗?”镜子里的女子突然转过头来。这一转,可把陈九龄吓得不轻,他清楚地看到女子左额有一道伤口,深得都能看见骨头了,还有蛆虫在腐肉里钻来钻去。陈九龄惊惶失措,往后退的时候一脚踢翻了烛台。火苗“噌”地一下就窜上了帐幔,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铜镜突然泛起一道青光,火焰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掐灭了,这可太邪乎了!
第二天,陈九龄连当铺都顾不上了,直奔城南的清风观。青玄道长拿起镜子,摸了摸镜背上的符文,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说:“这可是前朝的镇尸镜啊!你瞧瞧这‘敕令酆都北阴大帝’的殄文,原本是要钉在凶尸天灵盖上的。”
原来啊,光绪年间,渝州有个盐商,娶了个梨园名角叫柳如霜。大婚当晚,新郎就突然死了,族人硬说柳如霜克夫,把她活生生地埋在了老槐树下。这柳如霜怨气冲天,结果就尸变了。青玄道长的祖师爷带着三十六弟子布下七星锁魂阵,好不容易才把这面铜镜钉进女尸的颅骨,才把这场祸事给平息了。
青玄道长刚说完,当铺学徒阿贵就慌里慌张地跑进来,边跑边喊:“掌柜的,城西胭脂铺王娘子……在自家妆台前被头发勒死了!”
从清风观回去的路上,陈九龄突然觉得脖颈一阵刺痛。他找了个镜子一照,好家伙,皮下竟然有一条红线,正像个活物似的往心口爬呢。青玄道长赶紧用朱砂画符镇压,可这红线直接就破了皮,在空中结成了“初七”两个字。
青玄道长掀开陈九龄的衣襟,看到他心口出现了一个胭脂色的掌印,脸色凝重地说:“这是尸怨印,中了这咒的人会重现死者的惨状。你看王娘子被发丝勒死,这就是柳如霜当年受过的私刑。”
到了晚上,夜深露重,陈九龄在道观厢房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突然,他听到一阵环佩叮咚的声音,就看见那面铜镜自己从包袱里飘了起来,镜子里还映出一幅荒宅的景象:月光透进破败的喜堂,一张缠枝莲纹的拔步床上坐着一个凤冠霞帔的新娘,盖头下面一滴一滴地落着黑血,把床榻上的七根镇魂钉都给浸透了。
初七亥时,一群人来到了西郊乱葬岗。罗盘的指针滴溜溜地乱转,最后指向了一棵老槐树。这棵树可邪乎了,树身上全是碗口大的瘤节,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张张扭曲的人脸。青玄道长拿起黑狗血就往树根上泼,地面“轰”的一声塌陷下去,露出了一口朱漆楠木棺。
开棺的瞬间,一股阴风吹过来,冷得人直打哆嗦。棺里的女尸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嫁衣,天灵盖上有个凹槽,正好和那面铜镜严丝合缝。陈九龄刚要把铜镜嵌回去,这女尸突然睁开了眼睛,十指一下子长了三寸,直接就朝着陈九龄的咽喉插了过去。就在这要命的时候,阿贵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举着桃木剑就刺进了尸身的膻中穴。原来啊,这小子一直偷偷跟着呢。
陈九龄看着阿贵颈间也出现了红线,一下子明白了,这几天帮他煎药的小学徒,早就被种下了尸怨印。阿贵咳着黑血,还笑着说:“掌柜的,那年大雪天,要不是您赏我一碗热粥……”话还没说完,就被尸气震碎了心脉。
青玄道长一看这情况,一咬牙,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那铜镜在月光下泛起一片血色,女尸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上直冒青烟。陈九龄趁机把铜镜按回凹槽,接着用二十八枚五帝钱封住了棺椁。
青玄道长一边摇着三清铃,一边念着:“尘归尘,土归土……”这时候,那棵老槐树突然自己烧了起来,火里传出一阵百鬼哭嚎的声音。等到天亮,灰烬里就剩下半截翡翠簪,正是当初那个女子典当的东西。
三个月后,陈九龄把当铺关了,在道观旁边开了个茶楼。每到下雨天的晚上,他总能看见阿贵的魂魄蹲在屋檐下避雨,那少年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老长。这执念啊,就连青玄道长也解不开。至于那面铜镜,被永远封印在了八卦井底,井栏上还缠着浸过黑狗血的墨斗线,再也不让它出来兴风作浪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