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二十七年秋的一天,青河镇可热闹不起来,举人李文轩家正办着丧事呢。李文轩接到家书,说父亲在修缮祖宅的时候,被房梁砸中了后脑,咽气前嘴里还反复念叨着“红绸子缠梁”。
这李文轩就跪在灵堂前,眼睛盯着棺椁缝隙渗出的水珠,心里直犯嘀咕,总觉得这场丧事透着股说不出的蹊跷劲儿。
灵堂里,檀香在铜炉里明明灭灭的,把挽联上“驾鹤西归”那几个字照得忽明忽暗,怪吓人的。按照祖训,守灵得在棺前点七盏青陶油灯。嘿,就在第三夜子时刚过,最外侧的那盏灯,突然“噗”地一下,爆出三寸高的绿焰,吓了文轩一跳。
他刚要起身去查看,就听到棺木里传来“嘎吱嘎吱”指甲抓挠木板的声响。文轩心里一紧,大喊一声“父亲!”,踉跄着就扑到了棺边。这一看,可不得了,本该用铜钱压着的黄表纸,不知道啥时候飘落在地。月光透过半开的棺盖,正好照在尸体青灰色的面庞上,那双本该紧闭的眼睛,此刻竟微微睁开,浑浊的瞳孔里还映着灵幡飘动的影子,文轩差点没被吓晕过去。
这事儿还没完呢。巡夜的更夫赵老六提着灯笼经过李家宅院,就瞧见文轩连滚带爬地从门里逃出来。你再看这文轩,月白色的绸衫沾满了泥浆,怀里还死死抱着个雕花木盒,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红线断了...全乱了...”
赵老六脑子一转,想起三日前下葬的场景。当时八个抬棺的汉子刚把柏木棺材放进墓穴,坟头突然窜出十几只黑毛老鼠,“吱吱吱”叫着往东南方狂奔。镇上最年长的白事张当时脸色就变了,说这是“阴鼠引煞”,让李家赶紧用朱砂封棺。
再看现在这灵堂,七盏青灯全灭了,棺盖斜斜地翻倒在一旁。月光下,李老爷穿着寿鞋的双脚正踏过满地纸钱,僵硬的手指还勾住供桌上的白烛,烛泪滴在泛着水光的皮肤上,发出烙铁淬火般的“滋滋”声,这画面,别提多诡异了。
文轩一路跑到镇外的破庙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哆哆嗦嗦地打开父亲临终前紧攥的木盒。里头有半块用褪色红绸包着的龟甲,上面用血画着些诡异的符咒,还有张泛黄的婚书,新娘名字写着“柳氏婉容”,这正是他难产而亡的生母。
“李公子可知‘青灯渡魂’的讲究?”一个沙哑的声音从神龛后冒出来。文轩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个跛脚老道正在啃供果呢,道袍上绣的八卦图都残缺不全。老道接着说:“七盏灯对应北斗七星,灯灭则魂乱。令尊怕是沾了‘子母煞’的因果...”
这老道说着,突然掐起手指,浑浊的眼珠转向东南方,说:“二十里外乱葬岗,有座无字碑浸着血泪,今夜寅时带上你娘的梳头镜。”话刚说完,庙外就传来重物拖行的声响,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寿衣一角掠过窗棂,文轩的小心脏“砰砰”直跳。
到了乱葬岗,子夜时分的磷火格外幽蓝,看着就瘆得慌。文轩举着铜镜的手不停地发抖,镜面里映出无字碑上缓缓浮现的血字——“光绪三年,李氏宗祠”。等月光移到碑顶时,镜中突然出现个怀抱婴儿的妇人,她的长发缠住了脖颈,脐带还连着个浑身青紫的胎儿。
“当年你祖父为保宗祠风水,把怀胎七月的丫鬟活埋在这儿了。”老道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桃木剑“嗖”地一下,正钉住试图扑向文轩的尸影,“你父亲修的哪是祖宅?分明是掘了这母子煞的镇魂桩!”
老道话音刚落,地面“轰”的一下突然塌陷,文轩“咕噜噜”就掉进个布满红绸的墓室。墓室正中央的槐木棺椁上缠着九道铁链,棺盖缝隙里还不断渗出黑水。这时候,铜镜变得滚烫滚烫的,文轩往镜子里一瞧,好家伙,父亲正跪在棺前叩拜,那具女尸的手都搭在他后颈上了。
等第一缕晨光照进墓室,文轩终于看清悬在梁上的东西,是三尺长浸透血迹的红绸,两端还各系着枚带牙印的铜钱。老道赶紧划破指尖在棺盖上画符,可奇怪的是,鲜血顺着纹路就流向女尸口中。
“快把你娘梳头用的犀角簪插进天枢位!”老道大声吼道。文轩赶忙去看母亲的遗物,发现犀角簪上刻着细小的符文。随着簪子没入青砖,女尸突然发出一声尖啸,缠绕李老爷的脐带“噼里啪啦”寸寸断裂。
七日后,李家祖宅燃起了冲天大火。有人看见文轩背着个青布包袱往南去了,包袱角还露出半截龟甲。而镇外乱葬岗的无字碑旁,不知道啥时候多了两盏长明灯,灯芯竟是红绸捻就的,夜夜照着碑前新供的犀角梳,这事儿啊,也就算告一段落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