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2003年惊蛰那天,我手里紧紧攥着个褪色的信封,站在了湘西酉水渡口。那江面啊,全是青灰色的雾霭,就跟蒙了层纱似的,连艄公划竹篙的声音,都好像是从水底咕噜咕噜冒上来的。
三天前,我收到了二叔公病危的家书,那牛皮纸信封里啊,还裹着块巴掌大的铜镜。嘿,那镜面布满了蛛网状的裂纹,背面刻着“镇魂”俩字,看着就透着股神秘劲儿。
我上了渡船,这船在浓雾里慢悠悠地漂了大半天。眼瞅着要靠岸了,突然,木桨“哐当”一声撞上了什么硬物。我赶紧俯身往江里瞧,好家伙,江水里直直地竖着七根烂糟糟的桅杆,上面缠满了墨绿的水草,跟怪物的胡子似的。
这时候,艄公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哆哆嗦嗦地说:“这可是当年沉掉的送亲船队,每十年就要收个替死鬼……”他话还没说完呢,就听见船底传来“嘎吱嘎吱”指甲刮木板的声响。我下意识往江面一看,哎呀,我的倒影居然在江面上碎成了八块,当时我心里“咯噔”一下,直冒冷汗。
到了老宅,那门楣上还悬着半截残破的八卦镜。我刚推开门,怀里的铜镜突然就发烫了,烫得我差点没拿住。走进屋,二叔公躺在雕花拔步床上,那手跟枯枝似的,紧紧抠着床沿的青砖,砖缝里还渗着暗红的液体,看着怪吓人的。他浑浊的眼珠慢慢转向我,有气无力地说:“镜子……千万别照满月……”
当天子夜,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梆子声给惊醒了。一睁眼,好家伙,床前那铜镜竟然悬在半空中,晃晃悠悠的。我往镜子里一瞧,嘿,一个穿绛红嫁衣的女子正在院子里焚香呢。一阵风刮过来,她的盖头被掀起了一角,这一看可不得了,本该是鼻梁的地方,只有两个漆黑的大孔洞,跟俩黑窟窿似的。再看那香炉里,插着三根白骨,青烟在镜面上居然凝成了“戌时三刻”四个血字,这可把我吓得不轻。
守灵到第七天,村尾的麻三爷拄着个桃木拐杖“咚咚咚”地闯了进来。那拐头镶着的太极鱼啊,正对着铜镜狂颤,跟发了疯似的。麻三爷清了清嗓子说:“1953年中元节,镇上首富嫁女,七艘喜船在鬼见愁那地儿沉没了。”说着,他烟锅里的火星“噼里啪啦”地溅在镜面上。“送亲队里本来有八个活人,结果捞上来就七具新娘尸首。”
就在这时,铜镜里突然映出一幅诡异的画面:七个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围坐在船舱里,中间那女子正慢悠悠地卸妆呢。只见她“嘶啦”一声撕下脸皮,露出了森森白骨,然后拿胭脂往第八个空位的人偶脸上点。再看船窗外,飘着纸扎的囍字,可那墨迹未干的“奠”字,正往下淌血呢,这场景,别提多渗人了。
后来啊,一场暴雨冲塌了后山坟岗。我在乱石堆里挖出了半截船桅,那腐木里头还嵌着具蜷缩的童尸,天灵盖上钉着七枚青铜镜碎片。嘿,你说怪不怪,铜镜背面“镇魂”二字突然渗出黑血来。当天晚上,镜中那女子居然“嗖”地一下跨出了镜面,她缺失的右手小指上,还缠着根褪色的红绳。
她幽幽地说:“我等了五十年……”我这才看清,她脖颈处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勒痕,泛着冷冷的青光。“当年我爹为了求航运昌盛,把我许给河神做第八房妾室。”正说着,嫁衣下摆突然鼓了起来,钻出个浑身长满铜锈的婴孩。“可惜他们不知道,我那时已经怀了船夫的孩子。”
七月半子时,那铜镜在供桌上自己“噌”地立了起来。紧接着,八道红影从镜中飘了出来,为首的嫁衣女子抱着血婴,慢慢地走向江心。这时候,江底“咕噜咕噜”地浮起七口描金棺材,第八口竟然是二叔公的柏木寿棺!那棺盖缝隙里伸出一只布满尸斑的手,手里攥着的,正是当年沉船上的龙凤烛台。
突然,那血婴发出一阵像老妪一样的笑声,江面“咕噜咕噜”地涌起漩涡,从漩涡里伸出无数苍白的手臂。我吓得一哆嗦,慌乱中抓起铜镜照向漩涡。嘿,镜子里居然映出了五十年前的场景:二叔公把那船夫“噗通”一声推进了江心,新娘在舱里用铜镜碎片“咔嚓”一下割断了喜绳。
等到第一缕阳光刺破浓雾的时候,我手里的铜镜“哗啦”一声碎成了齑粉。麻三爷说,昨夜江心漂着八盏河灯,灯芯都是青铜镜的残片。我踏上回程的渡船,正心有余悸呢,收音机里突然飘出一阵唢呐声。摆渡老人指着我的倒影,我往江面一看,好家伙,江面上分明映着八个穿嫁衣的身影,最末那个正把红绳系上手腕呢。
后来我在县志馆查到一段残缺的记载:“1953年酉水河祭,镇魂镜碎,八新娘殁。有船夫悬尸老槐,腹中胎儿化为铜锈……”那泛黄的纸页里还夹着张黑白照片,七口棺材旁站着个穿长衫的年轻人,嘿,那眉眼跟我简直一模一样,就像照着我印出来的似的,你说这事儿怪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