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中瞳》
我攥着母亲留下的铜铃跨进老宅时,檐角的风铃突然齐声碎裂。那些生锈的铜片坠入天井,在青石板上拼出个歪扭的";井";字。正午阳光垂直刺进院中古井,水面泛起的却不是金斑,而是某种类似瞳孔收缩的幽绿涟漪。
井沿的墨绿苔藓间缠着半截红绳,结扣方式与父亲葬礼那天系在我腕上的一模一样。直播团队撤离后的第七个小时,我在井底打捞起的不是他们失落的运动相机,而是母亲失踪时戴的银簪。簪头镶嵌的孔雀石映出我的脸,右眼角却多出颗泪痣——那是外婆遗照上的特征。
手机突然收到二十年前的彩信,像素模糊的照片里,八岁的我正在井边玩耍,身后蹲着个穿绛紫旗袍的女人。她垂在井口的手腕系着红绳,绳结正在照片中缓慢松动。当我意识到照片右下角显示的拍摄日期是今天,井水突然漫过石栏,水面倒影里的我正被无数红绳缠住脖颈。
地窖传来的铜铃声与手中物件产生共振,我循声掀开腐朽的木板,霉味中混杂着熟悉的茉莉头油香。成捆的红绳堆在角落,每根都系着褪色的生辰牌,最新那块桃木上的刻痕尚带朱砂——正是我的生辰八字。墙缝渗出粘稠液体,手电光照去时才发现那些";水渍";正在向上倒流,像无数只透明的手在攀爬。
回到天井时月色惨白,井水变成浓稠的墨色。我打开直播回放逐帧查看,团队撤离时的最后画面里,所有成员脖颈都缠着若有若无的红线。当视频进度条走到第13分钟,本该无人的井口突然探出半张脸,那张与我九分相似的面孔正对着镜头做口型:";时辰到了";。
井底传来瓷器碰撞的脆响,我绑着安全绳下降时,腕间红绳突然绷直。防水相机拍到井壁布满蜂窝状孔洞,每个洞窟里都摆着骨灰坛,坛身贴的符纸正在直播团队的灯光下自燃。最底层的坛子裹着绛紫色绸布,掀开时涌出的黑发缠住我左手,发丝间别着的银簪与母亲那支恰好是一对。
井水毫无征兆地沸腾,安全绳在头顶自行燃烧。我挣扎着摸到井壁某处凸起,按下瞬间整面石壁翻转,露出后面布满抓痕的密室。墙上挂着十二幅工笔肖像,每张脸都长着我的五官,只是装束年代各异。最末那张未完成的画布前,调色盘里的颜料尚未干涸,画中人身穿的绛紫旗袍还沾着新鲜的血迹。
直播手机突然恢复信号,满屏弹幕都在尖叫着让我看身后。密室铜镜映出我背后的黑暗里站着十二个";我";,她们脖颈红绳相互纠缠,正将我的生辰牌挂上空白画框。井口传来重物坠落的声响,安全绳燃尽的灰烬中,我摸到截指骨——尾指戴着父亲下葬时我亲手套上的银戒。
水面开始结冰,裂痕中渗出暗红液体。当我砸开冰面准备潜水逃生,发现冰层下冻结着无数张朝上仰望的脸,她们额间的朱砂痣正随着我的动作缓缓沁出血珠。直播设备自动开启夜间模式,红外镜头里,井壁蜂窝孔洞中的骨灰坛全部变成了运动相机,闪烁的红点与直播间观看人数同步跳动。
铜铃声在头顶炸响,密室暗门轰然闭合。画布上的血色颜料顺着裂缝流到我脚边,汇成个歪扭的";替";字。手机电量即将耗尽时,我收到条来自空白号码的信息,附件是段俯拍视频:此刻的我正在井底疯狂抓挠井壁,而井口上方蹲着十二个穿不同年代服饰的";我";,她们手中的红绳正系成第13个绳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