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积极化（14）
大和的话让泽口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么多年他生活的小心翼翼，生怕哪一天当初的那些人会追来。久而久之，他已经学会了先从坏处想人。
当年他能保住一条性命，无非就是和大和的父亲做了一笔交易。对方只是协助他摆脱一些人的掌控，让他有机会逃出明宫城。至于最后他是生还是死，对方并不打算负责。
算起来，他们应该是两不相欠才对。
但是一朝有了把柄落到对方的手里，他就永远不能平和的生活。提心吊胆已经活成了日常。当初作为他父亲的帮手的大和佑大给他送出了城，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家伙竟然子承父业，还在这里找到了他。
他看着自己紧紧攥着拳头的双手，好一阵才压低了声音开口道：“三年前的那件事不是已经结束了吗？刑部司已经封卷了。”
“是这样没错。”大和侧着身子靠在柜台上，一只手放在桌面上，随意但有节奏的轻轻敲击着。
“我不喜欢干威胁人的事情。”他狡黠的笑着。“所以，我带了一点儿东西来，跟你做交换......”
他的话说了一半，就突然停住了话音。他看到一个少年，背着一个小蛇皮袋子，踩过门槛走了进来。
“师父，货取回来了。”男孩说话的时候看了大和一眼，打量的眼神里带着警惕。
“哦，好，发放到那边吧。”泽口指了指药柜的方向，又补充发道：“五郎，你去把仓库整理一下。”
“哦，好。”男孩应了一声，走到药柜前把袋子放在了地上。离开的时候还回头看了大和一眼。
大和目送和男孩的身影消失在后门口。“你什么时候收的徒弟？”
“来这里的时候。”泽口扫了一眼大街。人来人往太过喧闹。于是他走出柜台，走到门口在门上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关好门之后，他对大和说道：“别在这里说了。进屋子里吧。”
大和跟着泽口来到了二楼的一间屋子里。屋子里有些昏暗，泽口走进去，把窗户打开一条缝，然后点亮了桌子上的蜡烛，昏暗的屋子终于亮了一些。
大和四下看了看然后关上门。
“这间屋子不常用。哪里都没有打扫。”泽口从旁边的柜子上拿起一块布，擦了擦椅子上的灰尘。“请将就着坐吧。”
随后，他把对面的椅子也擦了擦，自己也坐了下来。
“老实说，我不希望见到你，也没有预料到你会来。”他叹了一口气。“我能跟你们说的，三年前已经都说完了，当初我告诉你父亲的时候，你也在场，我想没有必要现在还来找我。”
“是啊，我确实在场，你确实也说了很多。”大和靠在椅背上，胳膊抱在胸前。“但是，你没有告诉我们你知道的全部。”
“我......”泽口的声音一滞，眼角不自觉向后扯去。“我当初都已经说了。”
“真的吗？”大和歪着嘴角笑道：“我不相信。”
“我真的......”
“我仔细的考虑了一下你当初说的话。”大和打断了对方的话，说道：“你的话存在一个很大的漏洞。当初你们调查的时候，都是在以火灾和他是否能够自杀作为调查前提的。尸体呈现的状态也非常符合一个因为高温而碳化的肉体会呈现出的状态。所以，他还有一种可能......”说到这里的时候，大和的话音停顿了一下，他往前探着上半身，半个人都几乎要越过桌子，然后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的说道：“毒死的。”
泽口的肩膀猛地缩了一下。眼睛也瞪的老大，豆大的汗珠开始从他的额头上冒出来，顺着脸颊缓缓的流到下巴。
大和笑了笑。“看泽口先生的反应，似乎是我猜对了。”
“不。”泽口的声音有些沙哑颤抖。似乎喉咙紧张的让他的呼吸都有一些不顺畅。“当初的调查我没有......”
“泽口先生是想说，你没有参与尸检吗？”大和冷笑了一声。“您这话说给别人听或许还有人信，您对我说会让我感觉，泽口先生您是在把我当成白痴。”
说着，他往椅背上靠了靠，让自己坐着更舒服一些。“您不用紧张。我刚才说了，我是来找您合作的。”
“合作？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您信不信无所谓，我们各取所需。”大和从虚掩着的窗户缝隙看向窗外的大街。“我现在也不是什么官家的人，完全是一个平民百姓。所以我不会把你怎么样。不过在此之前我想说的是，错过了我，你以后什么线索都不可能拿到。”
泽口沉默的看着大和，警惕的视线在大和的身上来回的游移，好像正在估量自己该对眼前这个家伙有几分信任。打量了一会之后，他终于开口道：“你拿什么跟我交换。”
“你一直想要得到的，却没有从不二明彦的尸体上拿到的样本。”说话间，大和从胸口掏出一个布袋。他把布袋小心翼翼的放在桌子上，但并没有推给泽口。“明宫城这阵子发生了一些事情，不知道泽口先生有没有听说过。”
泽口摇了摇头。“最近从明宫城来的商贩很少，我只听说过前不久那里发生了几起抢劫案。说到底这种事情不是什么新鲜事。”
“确实，如果只是一般的抢劫案确实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如果这件案子比较特殊呢？”
泽口的脸上闪过一丝怀疑。“特殊？”
“是啊。你应该听说了，死者是几个巡察营的人。但是其中有一个人的死很奇怪。木下拓，你应该认识这个人。”
“我认识。”泽口点了点头。“当初调查不二明彦死亡的时候他也在场，不过我记得当时看到现场的时候，他的表现很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大和问道。
“我说不上来，已经记不太清楚了。”泽口沉思的摇了摇头。他的视线停留在那个布袋上。“他一直盯着那个被破坏掉的窗户看，样子很奇怪。这都无所谓了，说你的事情，他是怎么死的？”
“被劫匪杀死的。”
“不可能，木下的剑术我知道，一般人未必打的过他。”
“问题就出在这。实际上造成他死亡的并不是技不如人，而是毒。”
泽口猛地抬起头。“你的意思是......”
“泽口先生这算是承认了，对吗？”大和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当初你们确实发现了不二明彦的尸体的状态并非是火灾造成的，而是毒。但是烧焦的尸体，可以什么都查不出来。所以，你们就听从了什么人的要求，随便搞了一个理由把案子结了。不过你没想到的是，那些人会迅速的卸磨杀驴。”
“我算是比较幸运的一个。”泽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想起当时的事情还有些后怕。”他长长的喘了几口气，好像当初劫后余生的感觉到今天还有残留。
“当时你们交给刑部司的调查卷宗是修改过的。在此之前你们还有一份最原始的卷宗，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跟你做个交易，用我手里的这个东西跟你交换。你可以继续你之前的调查。”
泽口没有马上给予回应。他再一次的打量着大和，试探着问道：“事到如今，你为什么还想要那种东西。”
大和耸了耸肩、“为了满足我自己的好奇心。”
泽口摇了摇头，显然并不相信。
“我话说在前头。”大和一改之前的懒散，突然严肃的说道：“要是我的话，我什么都不问。那种东西对你来说现在已经起不到保命的作用了。反而这些年你待在这里，自己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却一点儿都没有被满足。你其实很想知道当初不二明彦身上的毒到底是什么东西，我说的没错吧。但是你也知道比起这个，你的生命也很重要。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不但可以继续待在这里保命，还可以继续你自己的调查，只要用那份对你来说已经没什么用的原始报告作为交换就能够轻松达成目的。何乐而不为呢？”
“可是，我......”泽口猛地站起身。大和也跟着一起站了起来。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一起朝门口走过去。大和伸手拦住了要去开门的泽口，拔出刀，小心翼翼的凑到了门口。
刚才就在泽口的话说了一半的时候，门外响起了一阵地板受到压力而发出的吱嘎的声音。就像有人从门口踩过一样。
“你锁门了吧？”大和问道。
“嗯，楼下的门锁了。”
大和将刀举到半空中，伸出另一只手准备去开门。但是下一秒，他突然转过身，使劲的推了一把泽口，同时自己也压低了身子。一支短箭擦着他的头发丝飞过，钉在了身后的门板上，发出一阵弹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