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积极化（27）
说话那人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他穿着一件粗布无袖的外衣，露出粗壮而坚实的手臂，像船帆上的绳索。他的手掌很粗大，扬起手的时候能看到明显的老茧。骨关节因为常年拉绳索加上被海风吹袭，关节已经膨出。
那人把酒杯砰的一声砸在桌子上。震倒了桌子上的空酒瓶，引起众人一阵侧目。
他的脸红的像熟透的番薯皮，鼻腔里时不时的吐出一阵长长的呼气。
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愤怒在作祟。他的额头青筋一阵一阵跳动，眼睛瞪得圆圆的，扫视着周围的人。
“你们不觉得自己很窝囊吗？”他猛然问道。
老板见状连忙从柜台里跑出来，拉着那大汉坐着下来。“齐藤君，你喝多了。”
老板一边安抚齐藤，一边陪笑着对周围的人说道:“抱歉，各位，这个家伙他喝多了。请见谅。”
“老子没喝多。”齐藤甩开老板的手。“妈的，近海的鱼没有了，远海的出去了就回不来，旁边的两个混蛋都等着你的船装满了鱼，他们好动手打劫。”他愤恨的一拳砸在桌子上。“我们总不能等着喝西北风吧，啊？你们说是不是，高崎，石田......你们两个说。”
同桌的两个酒友自始至终都没有搭腔的机会。
他们刚才只是稍稍讨论了一下南会城这几个官僚的所作所为，不知道哪句话说的不对就让齐藤这么生气。
他们三个都是靠海吃海的渔民，高崎和石田的船在维修，有一阵子没有出海了，而齐藤前阵子刚刚出过海，而且据说和另外两个地区的渔民还发生了冲突。
冲突之后他沉寂了一段时间，最近才又在酒馆出现。
“是是是......”石田附和着拉着齐藤坐下。“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不是说陛下已经派人来了吗？一定能帮我们解决问题。”
“解决问题？”齐藤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他们能......”他的话还没说完，身边的石田就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几个军士，正吵吵闹闹的从门口路过。他们步态蹒跚，看起来像是喝多了酒一样。
手冢的视线从刚才喧闹的那一桌上转移到门口，然后又看了回来。
齐藤确实是喝醉了，他左脚和右脚在桌子底下打了个结，然后踉跄的趴在桌子上。
石田和高崎付了酒钱，一左一右架着齐藤往酒馆外走。
高崎走后，酒馆的喧闹声顿时变成了窃窃私语。手冢依旧不动声色的喝着自己的茶，山崎的两条鱼也吃完了。
山崎擦了擦嘴，微微靠近桌沿，压低了声音，问道:“殿下，我感觉这事有点奇怪啊！”
连山崎这种大大咧咧的性格都发现了奇怪的地方，手冢自然也早就发觉了。但是他没有表态，反问道:“你觉得哪里奇怪？”
“这里的人似乎很怕那些士兵。”山崎低声说道。
手冢点了点头。随后他环视四周，又跟老板要了一壶茶和一碟小菜，便趁机问起了刚才那人的事情。
老板看着手冢和山崎的脸有点陌生，便略有些警惕的说半句留半句。
不过，基本上手冢还是掌握了一些关键的信息。
因为明古国的地方军政事务是分开的，所以，地方官并没有掌管兵营的权利。但是如果需要调兵，就必须由地方主官和当地的城防营主官共同盖印才可以。这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地区叛乱的可能性，但同时加大了行政管理的难度。
不过如果只是调集一个小队的人用来维护治安，双方都有可用的权利。
松枝正义在地方政治圈子里摸爬滚打了很多年，也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好官。但是，他早就习惯了太平生活里的家长里短，对突然爆发的国与国之间的争端并没有什么解决经验。
再加上他年纪也大了，有些事实属力不从心。他以前御下的方式换到现在早就过时了。
南会城防营的主官是一个年纪很轻的下级贵族。是当初太子一手提起来的跟屁虫。
早些年，太子想找一个机会把人调回到京城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实现。
那人现在还在城防营过着自己穷奢极恶的生活。
手冢在谈判之前先抽空见了一下两位主官。
松枝正义坐在正厅里四处张望。昨天城门外迎驾的时候，那个日向家的混小子就没有出现。现在马上就要到时间了，他竟然还没到。
松枝正义摆摆手招来下属。“去看看，日向将军怎么回事。”
“是。”下属刚一转身，就看到手冢带着山崎和自己的一行护卫进了大门。
不知为何，在松枝瞟到手冢那严肃的神色的时候，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就你一个人吗？”手冢站在门口问道:“日向将军呢？”
“这......”松枝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么打圆场。
为什么每次惹事的都是那个家伙，擦屁股的却总是自己。
“应该，快了吧。”松枝满脸堆笑。偷偷朝下属递眼色，让他去找日向。
“不必了。”手冢厉声说道。“我想他今天应该是起不来吧。”
松枝心里咯噔一下，那个不好的预感如同墨汁一般在心里慢慢扩大。
城防营的门口有几个士兵在站岗。他们见到松枝正义后恭敬的行了礼，连问都没问就将人放了进去。
他们的视线随着距离松枝正义身后几步远年轻男子的背影和他背后数十骑的士兵缓缓的向城防营的内部移动。
或许是听到了骚动，城防营的副官尾田急急忙忙跑了出来。“松枝大人。”他皮笑肉不笑的行了礼。
松枝有一种仗人势的错觉，他清了清嗓子，特意大声的喊道:“日向将军呢？叫日向将军出来见驾。”
“日向将军他......”尾田的话还没说完，屋子里就又走出了一个人，他急急忙忙的左顾右盼，一边看一边喊:“尾田，尾田，我的衣服呢？马上要到时间了。”
“你不用找了。”一个低沉，冷酷，严厉的声音从松枝身后响了起来。
众人纷纷望向那个茶褐色头发，面容俊朗但眼神凌厉的年轻人。
松枝的肩膀不自觉的抖了一下，连忙介绍道:“这位就是国光殿下。”
日向先是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来，在上头命令下来的时候，跟着太子的一封信也传来了。他当时喝的大醉，信也不知道丢到了哪里，等到他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面对手冢国光的时候了。
日向的表情在脸上僵住了。
手冢往前走了两步，沉着视线问道:“昨晚喝的开心吗？”
日向就算是再纨绔，他也知道孰重孰轻。自己只是一个下级贵族，但对面这个人是实打实的皇家人。
他的腿不住的颤抖着，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周围的士兵见自己的首领都跪了下来，也屈膝跪了下去。
日向不了解手冢，但他觉得，皇家的人大都大同小异。讨厌别人忤逆自己，必须要有绝对的威严，迎合他们使他能够稳定的待在一个地方，而不是成为两虎争食的肉，并且紧紧的抱住其中一个大腿。
他跪在地上，求情道:“是属下的错，对不起，殿下。”
手冢冷着脸看着他，像是在看地上一只爬行的蚂蚁。
他冷冷的问道:“你觉得你错在了哪里？”
“属下不应该睡过头，不应该喝酒，不应该对您......”
日向的话止住了，手冢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应该对我怎么样？”
“不......不......应该，对......对您不尊重。”日向的喉咙像是打了结一样，颤颤巍巍。
日向的头发没有梳好，衣服也只穿了一个内里，花白的衣袖早已经在地上蹭成了灰色。
周围一时间鸦雀无声，松枝的肺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一样，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太阳已经爬上了高空，但是他也是觉得浑身冷的发抖。
手冢冷笑了一声，俯身凑到日向的耳边说道:“你只是因为不尊重我所以才如此恐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