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苍穹之上
入夜后，三人围坐在冰屋前的空地，伊森升起了营火，温暖的火光驱散了黑暗，简易的临时烧烤架上串着烤鱼，凛冬从附近收集来了野生植被研磨成了调味料，洒在烤鱼上散发出了诱人的香气。
这原本是极为温馨的场景，然而麦卡德林却很不开心。
一直耷拉着脸，脸色堪比那些预感到战争败局已定的亚人士兵。
不久之前，伊森把多余出来的战利品放回到了池塘，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初学者级别的钓鱼技能效果居然这么强大，让他不禁好奇满级的钓鱼究竟能钓上来什么。
可能是更加珍稀的鱼类，甚至是波衣龙、暴鲤龙这类超越鱼类范围之外的生物。
凛冬向他解答了其中的原理。
钓鱼的秘诀在于鱼饵，她刚才那些看似亲昵的举动，实则都是教学的一环，她把伊森染上了雪厘子的气味，绝大多数鱼类都喜欢这种果实。
他的成功并非运气使然，而是有科学依据的结果。
伊森只能感叹凛冬可能是一只天生的猫猫，连抓鱼这种天赋技能都继承了下来，而且她看起来很喜欢吃鱼，她心情很好地哼着小曲儿，时不时转动一下串好的烤鱼。
阴沉着脸的麦卡德林与他们仿佛是不同世界的人。
湖边寒风凛冽，这位浓眉大眼的传奇元素塑能师满心悲怆。
这让伊森觉得有些神奇。
因为根据凯恩的理论，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并非真正的麦卡德林，而是由战争之父凯萨洛斯记忆生成的幻象，算不上真正人类。
如果把祭典视作大型全息真人游戏，那么此刻的麦卡德林就是一个bot。
一个似乎拥有自主思维和意识的bot，不但继承了钓鱼的爱好，而且还会因为空军收场吊着一张脸。
“麦卡先生，你是有什么心事么？”
伊森明知故问。
他早就注意到当他钓上来第七条大鱼的时候，麦卡德林就变得不正常了。
“不，没什么。”
麦卡摇了摇头，尽力维持着体面，他一点都没法从营火中感到温暖，只觉上面的烤鱼刺眼，作为钓鱼领域大神，他自信满满地出竿，却被一个刚接触钓鱼的新手上了一课。
这一课名为戒骄戒躁，意味着他还得练习。
他主动岔开话题，“你们也是元素塑能师？”
无论冰屋还是空地的营火，都是元素塑能魔法的产物，麦卡一直在暗中观察两人，他们的关系看起来像是热恋中的情侣，起初，他是想要找到一些客观的、不可抗拒的失败理由，比如这片湖泊风水不好，克制了他，又或者他的鱼竿有问题，不是他最常用的那个。
然而很快，他便有了意料之外的发现。
他见到了伊森和凛冬使用元素魔法的方式。
省去了念咒的过程，直接达到了他们想要的结果。
麦卡早年也提出过相应的理论，那时他还沉迷魔法决斗，认为如果能做到无念咒释放魔法，就能让元素塑能师的整体水平得到飞跃式的提升。
然而他的钻研失败了，这个理论看似简单，却根本无法实现。
紧接着，麦卡察觉到了伊森的不同之处。
这样一位精通风元素魔法的大师，看起来年纪轻轻，水准就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微风总是环绕在伊森身侧。
“我正在和妻子外出游历，希望能了解到更多有关元素塑能魔法的知识。”
伊森的回答半真半假，脸上的一丝遗憾恰到好处，“只可惜最近经过的大多城市都被旧神的信徒占领，又或是在战争中毁灭了。”
闻言，凛冬眉开眼笑，转动烤鱼的动作更加轻快。
“是啊，这该死的战争。”
颇有感触的麦卡应了一句。
他是一位学者，从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一个指挥官，主导战争的走向，他的爱好原本很简单，在研究元素魔法闲暇之余钓钓鱼，和学生们聊聊人生和哲学，以及旧神与信仰为这个世界带来的变化。
而现在，他的学生在战争中死了一大半，个人兴趣也几乎都被他们抛到了脑后。
他早就有些厌倦了。
好在不久前，他们终于迎来了一些好消息。
卡德拉的计策进展得十分顺利，他们完成了封印仪式，在这个世界建立起了一个屏障，能有效地将旧神隔绝在外面，在切断了信仰的加持之后，旧神的拥趸们实力大减，各地的正面战场都传来了捷报。
这是麦卡第一次真心就觉得战争就要结束了。
这不再是用于安慰学生的善意的谎言。
“要来我们的营地瞧一瞧么？”
思忖片刻，麦卡向两人提出了邀请。
人类的身份，又是强大的元素塑能师，再加上钓鱼的兴趣爱好，麦卡想不出任何不邀请两人的理由，他忽然有感，也许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便是命运的安排，这两位偶遇的元素塑能师将终结乱世。
更重要的，是他以后得想个办法找回场子。
麦卡知道自己现在在伊森眼里的形象变成了动作很潇洒，钓鱼装备很豪华的菜鸟。
差生文具多。
以前元素塑能师学社也总流行着这么一句话。
“求之不得。”
伊森没有将眼前的麦卡当成npc来看待，虽是幻象，却足以见得对方以人类之躯，给一位旧神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时至今日都对他的所作所为念念不忘。
他正面对着这些人类历史中最伟大的元素塑能师之一。
终结了旧神战争，建立了学院，从身份上来看，麦卡德林可以算得上所有元素塑能魔法的祖师爷。
他的名字被写进了学院校史，人们为他立起了雕像。
这是一个人类所能取得的最高成就，时至今日，元素塑能师们仍然铭记着他的名字，不只是因为那些伟大而又光辉的经历，更重要的是，学院教材里有四分之一的咒语，都是由麦卡编写的。
杂乱的脚步声打断了三人谈话，一群穿着同样法师长袍的人从阴影显现了出来。
“麦卡，你竟然偷跑到了这里！”
为首的是一位比麦卡看起来还要年长许多的长者，他满头白发，吹胡子瞪眼，“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有闲心思钓鱼！”
麦卡脸色一僵，小声为两人介绍道，“他是我的老师*#*，一位德高望重的元素塑能师。”
当提及老师的姓名时，他的介绍突然变成了无法理解絮语。
伊森猜测这恐怕是因为这些“npc”当初没能给凯萨洛斯留下印象，不配被一位旧神记住名字。
这个世界是凯萨洛斯编织的幻象，祂无法生成自己所未知的事物。
更何况凯萨洛斯的思维早就消失了，留在这里的，只是一个用于维持幻象世界存在，以及为信徒供给能量的空壳。
“你难道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么？”
看见烤串上的烤鱼，长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钓鱼钓鱼，你整天就盘算这些小动作，就算你钓上来这么多条鱼又能如何？”
麦卡原本还想狡辩，老师的话却如同一把尖刀扎进了他的胸口。
伊森看着又一次戴上痛苦面具的麦卡，感慨老师不愧为老师，随便一句话就能对学生打出真实伤害。
“这位老先生，你误会了。”
让伊森始料未及的是，一向不喜欢介入不相干谈话的凛冬竟然主动站出来说起了公道话。
难道……
就像是圆桌骑士帕兰西之于彼岸，麦卡作为学院的创始人，其实是凛冬一直以来所尊敬的老前辈？
回想起来当初在溪木镇时，凛冬就隐约提到过麦卡德林，她认为只有初代那些建立学院的伟人们才有可能在元素塑能领域拥有比她更高的造诣。
当然，当时她说话的重心并不是为了强调“古代法师”的强大，而是为了明确她“现代最强”的身份，好让伊森可以放心地跟着她这位好老师学习。
伊森觉得这种心理其实也是人之常情，这就好比他当初玩游戏的时候，也很尊敬那些职业领域的顶尖选手。
只是没想到冷冰冰的猫猫还有……
“这些都是我的丈夫钓上来的，麦卡德林他——”
这一句话掷地有声，顷刻间震惊了所有人，它不但打断了伊森的思绪，还让气势汹汹的长者陷入了沉默。
所有人都看见麦卡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
伊森不禁同情麦卡，也为自己误会凛冬而感到惭愧。
她就是天生的魔女，刚才那一套“攻击”行云流水，破防麦卡的同时，似乎已经准备进行斩杀了。
这过于残酷的一幕唤醒了长者的恻隐之心。
麦卡德林是他的学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虽然对他的许多跳脱的行为心存不满，但并不妨碍他总是默默关注着这位学生的成长，并为他如今所取得成就感到骄傲。
他当然知道为了应付战争，他的学生已经很久没有碰他最喜欢的鱼竿了。
长者实在想不出凛冬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为何要说出如此残酷的话语。
从无情的言语就能看出她一定精通冰元素魔法。
“回去吧。”
良久，长者温和地对着已然风中凌乱的麦卡说了一句，“你须知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钓鱼亦是如此。”
有什么比打算在初学者面前显圣，却反过来被初学者反复羞辱更糟糕？
那就是他空军的事被十几个人知道了。
队伍里还有和他合不来的人，要不了多久，这件事就要在元素塑能师之间广为流传。
麦卡本以为这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之一，按照惯例，他的运势将会触底反弹，可万万没想到还有继续跌破谷底的潜力。
与此同时，他恍惚间怀疑凛冬不是什么好人，甚至可能是旧神的信徒。
只有旧神的信徒才能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来。
众人心情复杂地回到了元素塑能师们的营地，营地位于丛林深处，外围设下了用于伪装的魔法屏障，三三两两的元素塑能师小队不停巡逻着，伊森从其他人那里了解到他们现在居无定所，也不能留给旧神信徒任何固定的打击目标，他们只能不停变换据点，驻扎在隐秘的场所。
这都是血与泪的教训。
狩猎女神辛西娅的信徒承担起了营地的迁徙工作，那五只身躯庞大的运载魔物都是由猎人们提供的。
不过在这个时代，那些道途的领导者们还未成为公认的神只，至少元素塑能师们只是将他们当成盟军领袖来看待，地位和麦卡德林相当。
然而，肃杀的气氛没能维持太久。
伊森看见从人群中走出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高大的身材，银白的骑士盔甲，浑身萦绕于银白的光辉之剑，这位坚毅的骑士快步走向麦卡，还未等他开口，便给予了麦克一个力量感十足的拥抱。
“麦卡，你空军的事我都知道了，别太难过了，会好起来的。”
从那熟悉的能量，伊森判断出了骑士的身份。
骑士领主。
未来帝国最主要的正位神之一。
当彼岸破誓时，他作为主治医师曾经和骑士领主有过一段小小的摩擦。
很显然，骑士领主并不擅长安慰人，他的鼓励起到了反作用，在麦卡内心血淋淋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辣椒粉。
而且，他是一个实干派，不打算留给麦卡感伤的机会，说道，“我带来了卡德拉的消息。”
这大概就是长者提到的要事。
两位盟军领袖在此会面，还带来了另一位领袖的消息，若是放在历史书中，这也会成为极为重要的历史事件。
不过以伊森和凛冬的身份，他们自然不可能被允许参加如此重要的会议，骑士领主搀扶着悲伤的麦卡进了指挥官营帐，他们则被安排到了一处临时住所，元素塑能师们在此建立了树屋，这也是伊森人生中第一次住到树上。
透过窗户，便可以将营地里的一切尽收眼底。
不过他没能在营地找到魔网入口。
事实上他对于魔网根本没有完整的概念，只是从法师塔那里得知了一些相关的消息，至于它如何进入，如何使用，则都因为第一纪元末期的“魔瘾症”成为了禁忌，所有的文献资料都被销毁了。
而在那个时期，麦卡德林已经病逝多时，期间学院换了许多任院长。
“试试冥想吧。”
凛冬忽然开口提议，她能猜到伊森此刻的所思所想。
谁让她是伊森的妻子呢？
伊森方才的介绍让她很是受用，心情一直好到了现在。
“冥想的概念从第一位元素塑能师出现时就存在了，它是人类与自然建立连结的途径。”
凛冬说道，“也许最早的人们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发现魔网的。”
“你是说‘发现’？”
伊森问道。
“当然，以人类的力量，可没法创造出这种级别的奇迹。”
尽管在漫长的历史过程中，总有一些大言不惭的元素塑能师或魔术师们希望将伟业归于个人，但最终无一例外地都以失败而告终。
“这个问题，就像是人类与自然元素之间的关系，现在普遍的理论都认定自然元素诞生生于人类之前，与这个世界几乎有着同等的寿命，而人类则只不过是漫长时间跨度中的一个特别的族群。”
历史学家们认为，在旧神时代之前，这个世界就存在了很久，那可能要比人类本身的历史更加久远。
唯一的问题在于旧神时代因为战争而变得面目全非，他们很难从一片曾经被摧毁的土地上找到历史的佐证，实际上他们就连旧神时代的样貌都无法定义，人类目前所有对于那个时代的了解都集中在最黑暗的末期。
然而在那之前，人类曾经与旧神“和谐”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
于是历史考证就只能变成想象力比赛。
第一个人类是怎么诞生的？
旧神又是怎么出现的？
几乎每个纪元，学者们都要此类问题争论不休，但至今都没有一个明确的定论。
“这是一个好机会，我觉得旧神可能才是最了解魔网的存在，而麦卡德林只能算得上魔网最好的开发与使用者。”
这或许也不是魔网真正的样子，而是凯萨洛斯本人对于自然元素的理解。
“我试试。”
伊森点头，缓缓合上双眼。
上一次他这么做的时候是在法师塔，一睁眼便出现在了“元素魔法学院”，那是一个充满了青春气息的地方。
他遇到了穿着女子高中生制服的风元素，但很显然，那绝对不是魔网与元素精神真正的样子。
他的视线切入黑暗，周围的风元素变得越来越强烈，直到，一束惊雷将他唤醒，随之而来的是磅礴的大雨。
他还听见了波涛汹涌的声音。
回过神时他便已经出现在了断崖边缘。
这是位于大海之中的孤岩，很难通过地理学的知识解释它是如何存在的，汹涌的水声来源于孤岩之下。
那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在漩涡之前，人类的身躯就如昆虫一般渺小。
青发少女挡在了他的身前。
“这里什么都没有。”
这一次，她主动开口。
事实也的确如此，没有其他元素塑能师的身影，没有大陆、城邦和文明，只有一片空洞的海洋，或许在那漩涡深处会有像艾利欧姆那种体型的海兽存在。
青发少女似乎并不喜欢这个地方。
“这就是魔网？”
伊森有些茫然。
这里只有一个孤岩和漩涡，然后便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他实在想不出这里该如何开发利用。
“不是。”青发少女摇头，“祂不了解魔网，这是祂眼里的世界。”
“你指的，是文明诞生以前的世界。”
伊森若有所思。
“看，天上。”
青发少女指了指天上。
伊森抬头望去，湛蓝的天空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若隐若现，按理说，人类的视线不足以穿越云层，窥见苍穹之外的景象，现代的人经验告诉他，苍穹之上还有宇宙，他不知道自己所处的地方究竟还是不是地球，但不论如何，在这个星球之外，还有浩瀚的空间。
这几乎是现代人根深蒂固的尝试，然而这一刻，伊森的常识被打破了。
位于苍穹之上的并非宇宙，而是某些几乎活着的，不时蠕动着的庞大物体，庞大到让人很难想象它们的全貌。
也许只有当第一个火箭冲破云层之时，他们才能了解有关“宇宙”的真相。
但元素精灵们似乎很抵触苍穹之上的存在。
就好比青发少女，她这一次不再像往常一样羞怯地躲在伊森身后，而是挡在了他的身前，摆出了一副想要创人的姿态。
她在提防头顶上方的东西。
伊森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此刻正在见证的一切，一旦这样的真相传播开来，将会成为每一个人内心的恐惧。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他隐约觉具苍穹之上的存在也正在审视他，让伊森产生了一个奇妙的想法。
或许这里不是地球。
因此萦绕在星球之外的并非宇宙，而是旧神所处的位面。
此前拜访老安时，头顶上方也是浩瀚的星海。
“森，回去。”
青发少女向他发出了警告，“不要再来了。”
与此同时，另一场谈话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在指挥官的营帐里，麦卡德林迎来了一位老朋友。
他的老师也离开了，把营帐留给了两人。
这是一场秘密会谈。
“卡德拉让我给你带来一些有关祂们的消息。”
骑士领主正了正脸色。
这便是他的行事风格，雷厉风行，直接跳过了拖泥带水的寒暄。
“你指的是封印术？我听说你们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准确地说，是封印术的由来，这个法术并不是卡德拉发明的，当然也和祂们无关，祂们不会创造用来封印自己的咒语。”
骑士领主顿了顿，“那是一个更古老的存在，祂们便是为此而来。”
营帐内鸦雀无声。
麦卡德林思索着这一句话中包含着惊人的信息量。
看来这便是他的朋友们考古的成果，据他所知，卡德拉一直都在世界各处从事着他的考古活动，他相信这有助于他们掌握更多信息。
“为什么要特地向我传话？”
他很快意识到了蹊跷。
“因为……他是你们中的一员。”
骑士领主说道，“或者说，是你们的先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