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千年的承诺
这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姑娘，身上甚至散发出了农家乐的气息。
她正在研究物种的起源，目标是走遍世界各地，尽可能多地调查到珍稀魔物的生态信息。
然而，她却有着一个和农家乐截然相反的名字。
“我叫辛西娅。”
农家乐姑娘乐乐呵呵地进行着自我介绍，她对于《进化论的书名非常满意，也愈发觉得伊森顺眼。
不愧是在钓鱼比赛里零封麦卡德林的后起之秀，肚子里就是有货。
而在千年后的第六纪元，这位自称神奇魔物研究学家的姑娘有着一个响亮的名号——狩猎女神。
狩猎女神辛西娅是伊森是来到这个世界后所知道的第一个神只，她的信徒遍布世界各地，即使在政治被教廷与奈瑟瑞尔圣堂高度掌控的帝国，狩猎女神仍然拥有着最多数量的信徒，就连溪木镇这种边陲小镇的公会里都是如此。
伊森也差点成为狩猎女神的信徒。
他觉得这主要源于狩猎女神招收信徒的方式是所有道途中最简单的，而诸如教廷、奈瑟瑞尔圣堂这类超凡者势力则都有着一套严格的招人标准。
生命神教需要最虔诚的信仰，绝大多数牧师都是从小就被当地教会的神职人员选中，之后便要离开家，每天待在教廷的里修行，不过根据伊森在齿轮城的见闻，除了虔诚的信仰之外，那些首席牧师似乎还酷爱年轻而又纯洁的肉体。
奈瑟瑞尔圣堂的考核则要更加严酷，从几百号立志成为骑士的竞争之中进行选拔，从剑术、马术、美德等多个方面进行考察，最终能脱颖而出者寥寥无几，他的朋友海格就在考试中被刷了下去，每次喝醉了，就要扯着他的胳膊诉说着曾经的梦想。
而狩猎女神辛西娅无疑是众多神灵中最博爱的一位。
猎人公会的考核只有一个。
你将会在那里遇到一位比你年长的，看起来经验丰富的老猎人，他的眼睛可能有一处疤痕，他会告诉你这是在与魔物战斗时留下的功勋章。
接着，经验丰富的老猎人会问你一个问题：
“你觉得你是猎人吗？”
如果你回答了“我觉得我是”，那么恭喜你，从这一刻起你就成为了狩猎女神辛西娅的信徒，在办理一些手续之后，就能获得猎人公会的身份认证，成为一名光荣的一阶猎人。
据伊森观察，那些三十多岁，没什么事干的人，都喜欢把自己称为一个猎人。
而猎人这个职业的业务范围实在是太广了。
有热衷于冒险，调查魔物与黑暗生物生态的冒险家。
有行走于各个城镇之间，专门帮助当地居民解决一些收容物事件的猎魔人。
当然，更多的是什么活都接，连帮人砍柴搬木头，在镇子里找狗找猫的打工人。
伊森甚至怀疑低阶超凡者的整体形象就是被辛西娅的信徒给拉低了的。
而现在，狩猎女神辛西娅贯彻了她的意志，向伊森发问，“年轻人，我见你骨骼清奇，要成为魔物爱好者协会的一员么？”
她的协会很需要像伊森这样的人才，“你可以和你的妻子一起加入。”
辛西娅似乎还很有眼色。
凛冬并不欢迎这个大晚上闯进他们树屋的不速之客，一直对她虎视眈眈，当辛西娅向伊森发出邀请时，她的表情冷若冰霜，原本是想要哈气的，却硬生生被“你的妻子”硬生生打断了施法。
见状，辛西娅触发了额外的追击回合，“能找到这么漂亮贤惠的妻子，你真是个人生赢家啊！”
伊森的余光瞧见凛冬露出了相当古怪的表情。
哈气到一半被人打断，想笑却又碍于面子强行绷着一张脸，但嘴角却比ak还难压。
他便意识到这位农家乐姑娘绝不简单，在察言观色和情报收集方面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在到来前，她就调查到了他们的名字和身份，还设计了投其所好的计划。
“我考虑一下。”
伊森给出了委婉的答复，他此刻所见到的一切都源于凯萨洛斯的幻象，只是他没想到凯萨洛斯竟然为候选者们设计了如此“地狱”的副本。
倘若候选者是个莽夫，打算向元素塑能师们发起正面进攻，那么他们将要同时面对一位正位神，一位魔法造诣极高的元素塑能师，还有一位中位神。
“我不着急。”
辛西娅说道，“你们可以等战争结束后再答复我，如果想要旅行的话，我可以为你们提供许多不错的去处……我们明天见！”
说罢，她又如一阵风般从树屋里消失了，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伊森和凛冬。
小锦旗的触感是真实的，上面似乎还存余着某种伊森所不知道的魔力。
在辛西娅到来前，他正和凛冬谈论着自己在“魔网”中的见闻。
那是一处断崖，四周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周围看起来什么都没有，风元素很排斥那个地方。
“那是文明诞生以前的世界，是旧神到来前的样子。”
凛冬说道，“有‘人’向祂们发出了邀请，希望借助祂们的权能来改造这个世界。”
“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在你冥想的时候，我窃听了骑士领主和麦卡德林之间的谈话。”
凛冬从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承认，“这都是卡德拉在考古时发现的信息。”
“你竟然窃听了他们的谈话？”
“那咋了？”
凛冬理直气壮，这种私下的谈话不摆明了是来给人窃听的么？
“别忘了，我也是候选者，这是收集规则的重要途径。”
他们面对的是凯萨洛斯留下的幻象，出现在这里的并不是真实的他们，那么为何这两位人类阵营的领袖要在这个时候展开一场秘密会议？
会议确立了未来学院的建立，提到了骑士领主将要给后人们留下二十四遗迹和圣剑，还有那个神秘的，疑似创造了魔网，带来了文明火种的存在。
它与自然元素息息相关，但却从没能留下名字。
麦卡德林对于后世的心愿，也随着第一纪元末期的魔瘾灾难而破灭，他的担心成真了，被他寄予厚望的继承者们并没能找到抑制魔瘾的手段，也没能从魔网中找到任何与那位神秘存在相关的情报。
也可能是他们早就忘却了学院的初代院长留给他们的使命，魔网逐渐成为了他们提升魔力，从中汲取力量的工具。
到了学院最鼎盛的时期，世界各地便再也没有了有关旧神的消息，那时的人们便彻底将第一纪元以前的黑暗时代抛到了脑后。
“凯萨洛斯无法制造出祂所不知道的幻象，这意味着祂曾见证了这场谈话。”
而作为被邀请者之一，祂也是最接近真相的那一个。
“我刚才尝试联系安波利斯，但电话似乎没法传递到位面之外。”
凛冬说道。
当他们来到地下城之后，“信号”就已经变得相当糟糕了。
在窃听秘密会议的过程中，凛冬的心情有些沉重。
因为作为一个来自千年之后的人，她知道骑士领主对于未来的展望几乎全都以失败而告终，在旧神即将苏醒的第六纪元末期，这个世界的人类却忙着搞内斗，谋求自身的利益，甚至挑起战争。
不知他们看见千年后的世界又会是何种感想？
凛冬提醒道，“辛西娅是个聪明人，她刚才是在打探你的口风，关于‘人类起源’的部分。”
这一直以来都是一个让人争论不休的议题。
神灵的信奉者们认为，他们都是神灵的造物，是最完美的那一批造物。
另一派认为，他们是从动物演变而来的，他们获得了智慧，在与大自然的抗争中学会了诸多技术，才将这个世界一步步改变成了今天的样子。
从《进化论的书名不难判断出伊森支持的是后者，这似乎也是辛西娅对他们眉开眼笑的原因所在。
“既然他们提到的那位神秘召唤者做了这么多事，其中会不会也包括了创造了人类？”
凛冬问道。
这是另一个版本的“神灵造人”的故事，只是和主流传颂的神灵都没有任何关系。
她觉得这极有可能也是旧神后来对这个世界如此热衷，甚至还搞起了“舞台剧”的原因。
如果将麦卡德林作为工具人来看待，那么他便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通过一场秘密会议，向他们透露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第一纪元的人们非但没能从魔网中找到更多线索，反倒连带着这个信息本身一并给遗失了。
到了纪元末期，他们更是直接把魔网给炸了。
凛冬觉得用千古罪人来形容第一纪元末期的元素塑能师和魔术师们也不为过。
“我有一个主意，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到。”
“你说。”
“以你和老巴之间的关系，说不定祂愿意向你透露些内幕。”
巴扎托斯也是降临于这个世界的第一批旧神，并且从目前的状态来看，祂要比凯萨洛斯完整得多，尽管总给人一种空巢老人的既视感，但至少没有人格分裂，发生分裂出的意识要和旧意识争夺力量归属的事情。
不过凛冬对此也持怀疑态度。
毕竟在伊森之前，还从来没有人能和是旧神如此正面交流过。
这就好比身处舞台上的木偶突然切断了悬吊在身上的丝线，与舞台剧的缔造者们谈论起了这场剧目今后的走向。
他甚至还打算劝退一些不愿意合作的剧目制作人，放在旧神眼里，这无异于倒反天罡。
帝都就有不少剧院，话剧是贵族们最喜欢的消遣方式。
凛冬觉得在伊森提到的“电影”真正出现之前，话剧的时代还将持续很久，在此之前，从没有出现过有哪个剧中人物把剧作家给踢出剧组的事件出现过。
“除非……”
“除非？”
“除非祂们在你的身上看见了一些熟悉的影子。”
凛冬一直都觉得伊森对于旧神来说就如同魅魔一般，并且种种迹象都表明“未来的她”似乎也迷上了伊森，就连小玩具都准备了不少。
当然，现在并不是谈论小玩具的几种用途的时候。
“你指的是召唤了祂们的人？”
伊森觉得这显然是一个错误的结论。
因为他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在几年前，他还身处一个没有魔法的世界，过着牛马一般的生活，血统论绝对不可能出现在他这么一个外来者身上。
那里的人们不相信魔法，更不相信神灵的存在。
如果他对朋友说起凛冬，说他有一个白发红瞳，身材很好，脚也很好看的女朋友，那么他的朋友们一定会说这是牛马在过劳死前最后的幻想，并且向他投来同情的目光。
穿越则一直都是一个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原因，即便在魔法氛围如此浓厚的异世界，也没有任何法术能解释时间与空间的变幻，他所知道的唯一一个与之接近的，大概就是“未来凛冬”。
她是唯一一个真正改变过历史的存在，让玛丽从血腥祭司变成了生命女神的神选者，为孤寡老人老巴带来了难以磨灭的心灵创伤。
而现在，他们又知晓了一个神秘的存在。
那么，穿越本身，是不是又是一种特殊的召唤仪式呢？
伊森觉得自己正在适应这个世界的思维，他必须用科学与魔法两个角度来解读他所经历的一切，如果他的猜测成立，又会有一个新的问题如影随形。
不论“召唤”他的人是凛冬还是那个神秘的存在，他们叫来自己这么一个牛马做什么？
并且在穿越的过程中，他没有遇到过神灵，也没有人向他传递来到异世界的使命，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所面临的第一个问题是以难民的身份在溪木镇扎根。
伊森总觉得知道的事越多，随之而来的问题也就越多。
“时候不早了，睡觉吧。”
凛冬主动提议，她拍了拍床，向伊森发出了邀请。
树屋里只有一张床，有了前车之鉴，她在入睡前特地用冰元素魔法封住了门和窗户，这样就不会有莫名其妙的人再溜进这间屋子。
这一夜很安静。
安静到凛冬能听见她的心跳声。
她也在脑海中仔细衡量着召唤者与伊森之间的关系，猜测那个神秘的存在究竟是人类，还是别的某种生物。
她又想到旧神们对于伊森的好感，翻了个身。
距离触手可及，她只是伸出了胳膊，就抱住了伊森。
好感又有什么用呢？
先来后到。
谁先抱到了就是谁的。
这样的想法使人安心，困意很快袭来，按照猫猫的作息，她今天已经算是超常熬夜了。
翌日清晨，伊森在敲门声中苏醒。
麦卡德林一大早就登上了树屋。
虽然没能通过冥想获得更多与魔网有关的信息，但是却有了意料之外的收获。
营地的元素塑能师们为他们准备了最高规格的早餐，面包、奶酪，还有一些油脂饱满的烤肉。
打着哈欠的辛西娅不请自来，在营帐中盘腿而坐，用随身携带的匕首片下一块烤肉，放在面包上就大快朵颐了起来。
“嗯，下一次多放一点盐。”
咀嚼时她还不忘评头论足。
“辛西娅，我记得没人邀请你。”
麦卡德林眼皮猛烈地跳动着。
他们居无定所，这些食物都是十分宝贵的资源，用于款待伊森和凛冬，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思考了一整夜，做出了一个他认为对于人类未来重要的决定。
但辛西娅毁了一切。
这姑娘是个大胃王，身材明明看起来很苗条，可要是放开了吃，能吃下一整头牛。
“有的。”
辛西娅振振有词，“它邀请我了。”
麦卡德林皱眉，“谁？”
“牛，这是它的遗愿，麦卡，难道你忘了吗？这片森林的动物都是我罩着的。”
“嘶。”
麦卡德林倒吸一口凉气，捂住自己的心口。
这就是心绞痛的感觉么？
伊森拿着一个奶酪面包默默观察着两人之间的斗嘴，身体流淌着嗜血观众的基因被唤醒了，现在他急需一位历史学家朋友站出来告诉他，麦卡德林和辛西娅最后是不是结婚了？
然而至少从他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正位神和中位神似乎最终都迎来了孤独终老的结局。
“说吧，你这么一大早鬼鬼祟祟地把他们请来这里做什么？”
辛西娅挑了挑眉。
“并非鬼鬼祟祟。”
麦卡德林只希望辛西娅赶紧吃完走人。
他就不明白了，这么大一块烤牛肉还堵不住辛西娅的嘴巴么？
他是光明正大地邀请两人至此，并且还征询过老师的意见。
“没关系，你们不用在意我。”辛西娅说道，“把我当成一个没有感情的吃饭机器就可以了。”
“……是关于学院的事。”
麦卡德林开口道，“在战争结束之后，我们要建立一个名为学院的组织，届时便需要像伊森和凛冬你这们这样杰出的元素塑能师加入。”
“在学院里教书可没有冒险有趣……咕呜呜呜。”
辛西娅幽幽的声音宛如魔鬼的低语，然而这一次，麦卡德林不再忍耐，选择了主动出击，他拿起一块奶酪面包泄愤似的塞进辛西娅嘴里，打断了魔鬼的蛊惑。
辛西娅没想到麦卡竟然学会了奋起反抗，猝不及防之下涨红了脸，眼角挤出了两滴眼泪。
比起学院，伊森现在只有一个问题。
你俩真的不打算结婚吗？
“当然，不只是加入这么简单。”
为表诚意，麦卡德林进行了充足的准备。
他准备了一份手稿，上面记录着他对于魔网的全部了解，老师对他的决定感到震惊，他们对于伊森和凛冬一无所知，他们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贸然把有关魔网的研究交付到两人之手，需要承担巨大风险。
万一他们是邪神派来的奸细呢？
万一他们别有所图，觊觎魔网的力量呢？
这场争吵一直持续到了黎明到来之前，老师再三向他强调了这么做的危险。
冥想是进入魔网的唯一手段。
这也同时意味着，他们的意识在魔网之中几乎处于不设防的状态，若是有不怀好意之人闯入其中，势必会为其他人带来灭顶之灾。
麦卡德林将手稿捏得皱皱巴巴，内心正经历着最后的挣扎。
他当然了解老师所说的风险，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倘若伊森怀揣着恶意而来，这份手稿会给他们带来怎样的危机。
但冥冥之中似乎又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他应该这么做，并且，他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这可能是他最后的机会。
而在前往营帐的过程中，麦卡德林了解到两人准备离开的消息。
这让麦卡德林意识到了违和感的来源。
伊森和凛冬似乎并不属于这场战争的任何一方，他们凭空而来，看起来毫无紧迫感，第一次见面时便在森林里安营扎寨，他们在空地上点燃营火，丝毫不担心这会迎来亚人的军队。
他们更像是旁观者，以第三方的角度来审视这个世界正在发生的巨变。
“我希望你能带上它。”
麦卡德林做出了最终的决定，他觉得这也许会是他人生中做出的最重要的一个的决定。
与此同时，他隐约聆听到了丝线崩断的声音。
“在这些手稿的末页，还有一些我的心愿。”
他们要从魔网中找到一样东西。
但，没有人知道那东西长什么样，也没人知道它位于何处。
甚至，没有人能确定它是否真的存在。
一切，都来源于卡德拉对于过去与未来的推定，然而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宝藏，麦卡德林能预见未来将会有许多杰出的元素塑能师付出他们一生的时间。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实在算不上什么礼物，而是一个枷锁。
“如果有一天我发生了意外，我希望你能回到学院。”
他郑重地说道。
“我会的。”
麦卡德林听见了令人安心的答复。
伊森收下了他的礼物，那份不知从何而来的使命感也似乎终于落地了。
“未来的某日，我会带着它回到学院。”
这是伊森的承诺。
不过对于麦卡德林来说，这个承诺的时间就有些太久了。
他要等到魔网毁灭，等到千年之后的某一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