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正当防卫
流动的水没有形状，漂流的风找不到踪迹，任何案件都取决于心，唯一一个看穿真相的，是外表看似犯罪嫌疑人的伊森先生。
随着战争领主的倒下，撕裂天地的狂暴能量停了下来。
大楼里安静得出奇，亚人们更是瞠目结舌。
尽管他们近期对于战争领主的许多战略路线持怀疑态度，可毕竟战争领主是名义上的最高指挥，一旦它死了，这场战争将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结束。
它是被一矛戳死的。
戳死战争领主的杀人凶手没有离开，他留在原地，试图向他们普及正当防卫与故意杀人的区别。
这一次伊森不再是名侦探，硬要算的话，他应该算得上凶手的同伙。
他是唯一能看见青发少女的人，因此也要比现场的任何人都要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在他条件反射地抬起矛的瞬间，青发少女忽然上前一步，肘击了战争领主的胸口，然后它的胸口便出现了一个能够笔直看见另一端的贯穿性伤口。
伊森越来越觉得他低估了风元素精灵。
她虽然平时看起来软软糯糯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但是打起人来却比其他元素狠的多，之前在威尔森的宅邸，这个青发少女也是轻飘飘的一巴掌把威尔森先生打成了方块人。
“现在，我们该何去何从？”
一位亚人提出了心中的疑惑。
实际上他们对于伊森的正当防卫理论并不感兴趣，他们正在努力分析眼前的情况。
麦卡德林突然到来，带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这是一场毫无意义的战争，所有的死亡与牺牲，都是为了取悦战争之父凯萨洛斯。
不等伊森开口，大楼外传来的轰鸣声回答了他们心中的疑问。
伴随盔甲的瓦解，大地和天空出现了数条裂痕，临近窗边的亚人看见了裂口另一端的景象，那里涌现着不明的漆黑物质，这天崩地裂的景象又一次印证了麦卡德林带来的真相。
这个世界是由凯萨洛斯的力量拼凑在一起的。
“不妙。”
凯恩调查后说道，“崩塌提前开始了，也许是战争领主的死亡触发了某种机制。”
这是凯萨洛斯留下的勇气试炼，每当试炼完成后，这个世界便会经历崩塌重组的过程，这个世界的所有生灵都将毁灭，直到“新世界”重塑完成后，出现新的和他们有着同样长相的生灵取代他们的位置。
胜利的条件显而易见。
取下麦卡德林的首级，破坏魔网。
但他们却并没有仔细考虑过试炼失败的条件，甚至在此之前，也不会有候选人触发过试炼失败的结果——毕竟除了他们之外，没有人会在凯萨洛斯的眼皮子底下，一矛戳死战争领主。
它的死亡意味着战败，吹响了“末日”的号角。
伊森透过裂口后的黑暗看见了更多，无法辨识的能量便是凯萨洛斯的本体，他想起了自己与老安的相遇，意识到他们此刻的处境，就相当于位于老安的水晶球里。
而现在，开裂的过程让他们短暂地看见了水晶球之外的景象。
在水晶球以内的世界彻底崩塌之前，他们只剩下两个选择。
其一，是设法修补裂痕，让这个世界重新稳定下来。
其二，是通过裂缝逃到水晶球以外的区域，代价是当水晶球修补完毕之后，球体里的生灵又会回归原样。
就在凯恩恍惚之际，重塑的战争之矛被递交到了他的手里。
手中沉甸甸的重量将他拽回现实，他从这柄重塑的长矛中感受到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力量，指尖似有微风流转，那是某种古老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
“这是……”
“战争之矛+23。”
伊森为新的战争之矛取好了名字，重铸并强化这把矛的工匠是风元素精灵，她从一些古老的书籍里了解到了一些上古时期的工艺，也大概是最博学的一位元素精灵，伊森从兵器库找来了许多珍稀材料，凯萨洛斯在陷入“沉眠”之前，留下了重铸长矛的材料。
而现在，这场曾由祂书写冒险故事终于迎来了结尾。
崩塌的世界，重铸的战争之矛，以及蜕变的人类“勇者”。
“为我打开一扇门吧。”
凯恩的眼神坚定了几分，他直视麦卡德林，向他说出了某个从童年时期就一直烙印在他脑海里的地方。
那个地方位于雪山之巅，一个能俯瞰这个世界的地方。
“老管家”说他将重回王座，取回属于他的一切。
一扇漆黑的大门向众人敞开。
凯恩率先走入其中。
伊森搀扶着“虚弱”的凛冬紧随其后，随着视线的扭转，在传送门的另一端迎接他们的是一个恢弘的城堡。
城堡坐落于群山之巅，崩塌引发的裂缝还未波及到此处。
几乎同一时间，凯恩的心中出现了一个回响，指引着他前往城堡的某处。
在那里有一个王座，一直等待着它的主人。
“您终于回来了。”
城堡因凯恩的回归“活”了过来，迎接他们的是第一位穿着黑色燕尾服的老管家，他的头顶上长着犄角，几位穿着女仆制服的佣人规规矩矩地跟随在老管家身后，她们看见了凯恩手中的战争之矛，眼中满是崇敬。
“他们是我的客人。”
凯恩向管家表明了伊森和凛冬的身份。
闻言，管家和女仆们用最高规格的礼仪招待了他们。
和这个古老落后的世界不同，这个城堡无论从风格或是构造都更像是几个纪元之后的产物，若是追溯历史，在第三纪元早期，人类文明才因旧神宗教信仰的演变诞生了这种华丽却又带着些许黑暗色彩的建筑。
食物与饮品的工艺也是如此。
精致的甜品摆满了桌子，城堡里的景象与城堡外正在崩塌的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反差，而管家和仆人们各司其职，对开裂的天空视而不见。
而在目睹了裂缝背后的黑暗能量过后，便一直有一个疑问萦绕于伊森的内心。
身处“水晶球”之外的，真的是凯萨洛斯么？
凯恩提到在分离出了一部分意识之后，凯萨洛斯就陷入了沉眠，如今的战争之父只剩下了用于维持这个世界正常运作的能量。
伊森忽然想到自从来到无底深渊之后，他对于凯萨洛斯全部的了解都存在于传言之中。
“老师，你见过凯萨洛斯么？”
偌大的宴会厅里只有他和凛冬两位客人，仆人在准备好甜品之后便提着裙摆，优雅地向他们欠身后离开了，手执战争之矛的凯恩去了王座之间，他已经做好了改写故事的准备。
而他们要做的，就是等待。
“没见过，为什么这么问？”
凛冬心情很好地端着一杯伯爵红茶，这一桌都是她喜欢的甜食。
“凯萨洛斯的能量标志是怎样的？”
迄今为止，伊森所知道的每一位旧神，都有着独属于祂们的能量特征，老巴的特征是红色的血肉造物，代表着祂特立独行的艺术审美，老安则钟情于各类机械造物，能量形式如同大海一般的蔚蓝。
唯独凯萨洛斯的造物总让伊森觉得有些古怪。
战争领主盔甲下涌动的黑色能量实在太过眼熟，与恶魔之主辛卡洛的印记实在太过相似了。
尤其是当“水晶球”开裂之后透露出的景象，能量的相似程度甚至到了孪生兄弟的程度。
然而伊森又在地下城见过了战争议会元老们脸上的纹路，与辛卡洛信徒显然不是一种“艺术风格”。
“我见过凯萨洛斯信徒战斗的方式，他们一半的力量都来源于各式各样的兵器。”
凛冬细细品尝了一口丝绒蛋糕，享受的眯起了眼，“战争议会的元老会在御敌时召唤出他们亲手铸造的兵器，战争议会下方有一个大熔炉，那是他们锻造兵器的地方。”
盔甲，兵器，这便是人们对于凯萨洛斯信徒的固有印象。
“那黑色的能量呢？”
“应该也是他们的标志……”
这一回凛冬的语气不再坚定，“至少从我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就是这样了。”
她知道伊森在想些什么，起初刚到地下城的时候，她也觉得凯萨洛斯信徒的战斗风格和那看起来阴恻恻的黑暗能量搭配在一起充满了违和感，但既然凯萨洛斯的信徒都没有意见，她作为一个外人也不好对此评头论足。
事实上，她也不打算管这些闲事。
“也就是说这样的情况至少持续了两年以上。”
伊森端详着杯中红茶的涟漪，杯中倒映出他有些模糊的面容。
城堡外的轰鸣减弱了几分，仿佛有某种力量正在介入世界崩塌的过程。
是他想多了么？
不，这里毕竟是旧神的地盘，这三位旧神之中便有一位以阴谋诡计着称的恶魔之王。
伊森不认为这是巧合。
这是一场漫长的等待，修补过程一直从早到晚，随着崩塌的停止，最后一道裂痕得到了修补，王座之上的凯恩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一眼便看见了伊森。
“恭喜你。”
在这一切过后，没有什么比得到老友祝福更令人放松的景象了。
凯恩在帝都各处游荡了这么多年，却很难找的出一个能被称为朋友的人，他也一直排斥与人交往。
他所肩负的命运只会为其他人带来灾难。
但现在，他改写了由凯萨洛斯书写的故事，终于摆脱了既定的命运，从今天开始，他只为了自己而活。
“旧神的力量感觉如何？”
伊森微笑着询问道。
在友人的提醒下，凯恩闭上一眼，第一次仔细感受着身体的变化，那是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奇妙感觉，他觉得这个世界的一举一动都处于他的掌控之下，这是前所未有的自由，当他需要一团火时，这个世界便会满足他的期待。
他几乎立刻想到麦卡德林、人类与陷入战争的亚人们。
他们都是被凯萨洛斯赋予了生命的提线木偶，而现在，他只要一个念头就能扯断悬吊在他们身上的丝线，让他们像自己一样获得自由。
他们是一样的。
凯恩品尝到了自由的感觉，便打算将它分享给所有人。
旧神已死，今后将会是一个自由的新纪元！
而他，便是这个世界的掌控者，他可以建设这个世界，引导生灵们走向截然不同的未来，从这一刻起，这个世界将不再会崩塌重组，所有人都将与他一起通向未知的未来。
忽然间，凯恩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念头。
这突然浮现的念头无比强烈，就如一团火焰焚烧着他的内心。
一个人力量是有极限的，就连旧神也是如此。
这是伊森帮助他领悟的道理，他和凯萨洛斯最大的不同，便是拥有了两位值得信赖的挚友。
同样的两人，却与满脑子只有自己的巴扎托斯和辛卡洛不同。
所以，如果想把这个世界改变成他真正希望的样子，凯恩觉得自己还需要更多帮助。
而此刻，能够帮助他的人就在眼前。
“老森。”
凯恩回应了心中旺盛的火焰，“留下如何？你比我更懂得该如何改变这个世界。”
他心情忐忑，当问出口时，就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
“就等你这句话了。”
“这样啊，我……咦？”
凯恩怔了怔，预料之外的回答让他怔住了，他看着伊森的笑容更甚，用积极的态度回应了他，“就由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吧！”
如此干脆的回答，甚至还摆出了雄心勃勃的架势。
难道……
这也是属于神的权能？
当他需要一团火时，火焰便会在他眼前浮现，而当他挽留伊森和凛冬之时，神的权能便再次发动了。
凯恩的心脏猛烈地跳动着，心中的火焰越来越旺盛，他意识到自己正在变得越来越贪婪。
这是一段由他改写的故事。
凯萨洛斯书写的命运被推翻了，他没有被力量所侵蚀，保留了属于人类的心智，“贪婪”恰恰证明了他人性的一面，这已是如同童话般美好的结尾，他本应没有怨言才是。
可是，凯恩看见了另外的机会。
一个让结局变得更美好的机会。
只要他点点头，让心中的那一团火继续下去，心中美好的愿景就能成为现实。
更何况……伊森面露喜色，看起来也很乐意不是么？
或许这是人生中唯一一次“贪婪”的机会。
……
凯恩想到了两全其美的方案，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只要他们携手把这个世界改变成他们所期待的样子，那么伊森的愿望便也能得到满足。
何乐而不为？
事实回应了凯恩的期待。
在这样的状态下，时间的流速变得模糊。
神灵有着无穷无尽的生命，人类的一生对祂们而言不过弹指一瞬，但也正是得益于此，凯恩见证了这个世界的变化。
伊森是一个天生的建造者，同时也是一位无与伦比的布道者。
一年后，他便让人类与亚人紧密的维系在了一起。
世界的真相得到了揭露，这个世界的生灵们很快有了一个共同的目标。
凯恩眼中的时间被加速了无数倍，每当他睁眼时，这个世界就会发生他意想不到的变化。
他看见一栋栋高楼拔地而起，无数他做梦也想象不到的事物在这个世界诞生。
伊森永远能在方案中提出新的设想。
新能源、新科技，这完美地符合凯恩对于文明发展的设想。
当他回过神时，便又一次出现在了城堡的入口。
这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城堡被精心装扮了一遍，这里热闹非凡，他从人群中见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艾薇、彼岸、罗威娜、玛格丽特王后，还有伊森的人类朋友们。
他们向远在另一个位面的他们发出了邀请，来参加这个无比重要的日子。
凯恩的视线略过人群，停在了穿着洁白礼服的伊森身上，他正面对着凛冬，后者同样一身洁白，望着伊森的眼神水波流转。
这是一场盛大婚礼，亦是他精心为伊森准备的礼物。
“主人，大家都在等你。”
城堡的老管家打断了凯恩的思绪，许多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他定了定神，朝着抬上走去。
凯恩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这便是他所能想到的故事最美好的结局。
他沿着铺着红毯的小道一路向前走着，脑海中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
距离勇气试炼已经过去了太长时间。
如果再来一次，他是否还会再做出“贪婪”的选择？
……
……
……
嗯？
凯恩停下了脚步，时间仿佛于此刻静止。
心中的火焰产生了波动，在“贪婪”之外，他忽然感受到了一丝不安。
他已经逐渐没有了时间的概念。
在那之后，他理应经历了漫长的时间，可眼前的发生的一切都像是被切碎成了无数份的时间残片，他只是碰巧拾起了某一个残片，看见了其中的影像。
以至于凯恩产生了一个疑问。
它们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抑或只是存在于他脑海中的幻想？
当这个念头产生的刹那，就仿佛有一瓢水浇在了那团火焰之上。
这个世界一次又一次回应了他的期望，自他坐上王座的那一刻起就是如此。
也许，这就是凯萨洛斯眼中的世界。
他们正在做着同样的事。
就好比现在。
凯恩看向手里捧着的，他是这场婚礼的伴郎，又是这座城堡的主人，他手捧束，应当向来宾致辞，再向婚礼的新人送上最诚挚的祝福，他就连演讲的祝词都想好了，他们共同建立了这个世界，有太多的趣事可以向来宾分享。
“主人，大家都在等你。”
老管家又一次催促他，语气也和方才如出一辙。
不对。
凯恩望向老管家的眼神变得锐利了几分，他隐约看见了，那张温和的面容之下似乎隐藏着某种扭曲的东西。
“你是谁？”
询问的刹那，他怀中的束发生了改变。
变得冰冷而沉重。
战争之矛又一次回到了他的手里，这是绝不该出现在婚礼之上的利器，然而他的行为却没能引发宾客们的恐慌，城堡内鸦雀无声，他们就如宕机了一般，就连台上的伊森和凛冬也正在等待着他做出决定。
“这是你所期待的世界，不是么？”
老管家说道。
凯恩看见了老管家身上发生的变化，他长出了黑色的犄角，还有恶魔的翅膀，这些特征无一不在表明他的身份——恶魔之主辛卡洛的信徒。
这场婚礼从没有邀请过辛卡洛，当然也没有巴扎托斯。
凯恩忽然意识到了一些被他忽略的细节。
在那之后……
后两场试炼如何了？
他们又是如何处置巴扎托斯和辛卡洛的“邻里关系”的？
那么毁灭日呢？
这些事项就像是从这个世界凭空消失了一般，在他看清了老管家真实的面容之前，被完全抽离出了这个世界。
“凯恩，你知道该如何把这一切变为真实，这是属于你的权能。”
老管家循循善诱。
周围又传来了热闹的声音，他还听见了宾客们的起哄。
这是一个喜庆的日子。
这是老管家第三次催促他，“主人，大家都在等你。”
回应老管家的是凯恩挥出的长矛。
长矛笔直地洞穿了他的身体，本应死去的老管家却依旧伫立在原地，用他那漆黑的瞳孔凝视着凯恩。
“记住，这是你的选择。”
他缓缓开口，那熟悉的轰鸣又一次钻进了凯恩的耳朵，它来自更遥远的地方，是位于这个世界之外的某处，“你本可以让这一切的变成真实。”
凯恩看见了裂痕。
无处不在，顷刻间便吞噬了所有人。
裂痕之后，是一番残片的景象，他看见了毁灭的城堡，处处遍布焦痕，在那焦痕与废墟之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恶魔的尸体随处可见。
他们的身上遍布切割造成的伤口，其中也包括了那位穿着燕尾服，行为得体的老管家。
“旧神的力量感觉如何？”
伊森的提问让凯恩恍如隔世，见凯恩呆愣在原地，伊森主动解释起了情况，“别误会，是这些恶魔先发动袭击的。”
——“这是正当防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