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驾崩之后,大凉的后宫经历了一场大清洗,据说,有自尽的,有被送去陪葬的,有被送去道观的,生了“没有出息”的儿子的出宫和儿子团聚去了。截止目前,后宫之中,只有三个老景家的媳妇,太后,皇后,以及太妃我。
所以,当我在御书房门口被一位不认识的“大官”喊做太妃的时候,我没有觉得意外。
我向中年男子点头示意后就离开了,我倒是不怕被人传闲话,我是担心景沅吃闲醋,那位先生,他长得挺帅的。
等回到宫里后,我干的第一件事儿是摘掉了沉重的头饰,三四两一个的金簪子插一头,可重了!没办法,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在换掉了拖地的长裙后,我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景沅的侠客画本我还没有看完!
如果,我问他借的话,他会不会笑话我?
我为什么要担心被他笑话?他不乱吃醋就好,其他,有什么所谓?打定主意,我决定等他回来就问他借书。
估算景沅一时半晌儿回不来,我便问翠喜殿后的小厨房有什么新鲜食材,当听说有茄子的时候,我站起身,卷了卷袖子,要去炸茄盒。
“陛下不允娘娘入厨下,油烟不善。(娘娘,陛下不让您进厨房,油烟对身体不好。)”翠喜尝试阻拦我。
“吾已久无厨矣,惟炸茄盒。(我已经很久没有下厨了,只炸茄盒。)”我尝试和翠喜商量。
“娘娘制茄盒,油炸环节,奴婢为之。(您来制作茄盒,油炸这个环节,我来做。)”翠喜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
我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接下来,我们三个,开始了“炸茄盒”这项集体活动。
莲是我的侍卫长,贴身的那种,我在厨房挥刀剁肉馅,她看不下去,抢过我手里的菜刀,帮我剁了起来。再加上翠喜帮我炸,这不就成了集体活动嘛!
油炸食品暖人心!
莲,帮我试了试茄盒的毒,试得直点头。
应该是回来后发现我们仨儿都不在殿内,景沅找了过来,见我们三个围着一口油锅边炸边吃,抬手就把我拉出了厨房。
此时此刻,我的嘴里还叼着半块儿茄盒呢!
“张口。”景沅捏住我叼着的茄盒,目光犀利。
我张开嘴,目送茄盒被景沅拿走,然后,又目送它被景沅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等景沅将茄盒咽下,他开始了说教:“厨下不利于身。(厨房对身体不好。)”
我有什么可反驳的吗?没有!景沅说得对!男人若是都像他这样疼老婆的话,谁还恐婚恐育啊?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就给他生一个!
“陛下英明!”我笑道。
“方,阿姊遇兵部尚书于御书斋外,可乎?(刚刚,姐姐在御书房门口遇到了兵部尚书,是吧?)”景沅这频道切换得就挺突然。
我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说:“阿姊不识兵部尚书,亦不识官服,官居高位者似有一人。何事?(我不认识兵部尚书,也不认识官服,看起来官职很大的男人倒是见到了一个。怎么了?)”
“予识兵部尚书积年,素沉然,即知独女禁足亦不曾在殿前失态。今早朝,一切如故,吾于御斋中见之时,有眼赤,词意不达,犹尚游神也。(我认识兵部尚书多年,他一向沉稳,即便得知独女被禁足也没有在我面前失态。今天早朝的时候,他还一切如旧,可就在刚刚,我在御书房见他的时候,发现他眼睛红了,说话词不达意,还走神。)”景沅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问安时,其神姿似常,吾有点颔示之,无与语。(他向我问安的时候,看起来一切正常,我有点头示意,没有和他说话。)”我说出了自己所知道的。
“或识卿,毕竟,汝等皆属兵部乎!(他有可能认识你,毕竟,你们两家都是兵部的嘛!)”景沅说道。
“汝疑锦墨与彼有嫌?(你是在怀疑锦墨和那个人有什么关系吗?)”我低声说道,生怕不远处的侍卫听到。
“不可咎吾,亦不可责人。今卿气质优雅,形夸骨,殊尽众人之目光。(不能怪我,当然,也不能怪他,现在的你风姿绰约,太迷人了!)”说着,景沅,俯身吻了过来。
“娘,娘。”撞见皇帝在亲太妃,翠喜忙将她那刚刚迈出厨房的一只脚撤了回去。
没等我张口,景沅就把他放在御书房的侠客画本拿来给我了,见我看得入迷,他还说会多找些画本来给我看。
“阿姊喜侠客故事。(姐姐我喜欢侠客故事。)”我嘱咐景沅不要买错了。
景沅笑了,说:“既如是,吾说姊听。(既然这样,我讲讲自己的故事给姐姐听吧!)”
见景沅提出要给我讲他的故事,我点了菜:“能言凌云骑乎?(能说说凌云骑的故事吗?)”
景沅,竟然迟疑了!
“若事关社稷,勿言。(事关国家机密的话,别讲了。)”我低声说道。
我小心翼翼的样子把景沅逗笑了,他抬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说:“凌云骑之事,非侠也,属鬼魅之事,宜避于被中。(凌云骑的话,那就不是侠客故事,而是鬼怪故事了,适合躲在被子里讲。)”
躲在被子里?这破孩子想什么呢!不对!我抓错重点了!凌云骑是鬼魅之事?
想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阿姊若惧,可投吾怀。(姐姐要是害怕的话,可以躲到我的怀里来!)”说着,景沅张开双臂,等着我投怀送抱。
等我吃胖五十斤,我一屁股坐死你!
虽然,我心里这么想,但是,身体倒是很自觉,一屁股坐在了景沅的腿上。
景沅搂着我的腰,压低声音说道:“莲,能闻吾语。(莲,她能听到我们的说话声。)”
闻言,我向莲所在的阴影处望去,低声说道:“远乎若此,能闻乎?(离得这么远,她能听得到?)”
景沅点头,满脸的认真。
想到之前莲向我爆料她的老板和一只隼的五感是互通的,如果那是真的,那么同为凌云骑成员的莲,其感官也是异于常人的话,我是能接受的。
接受是能接受,不过,多少有点儿害怕,毕竟,凌云骑的成员,包括马,都能冒黑气,还可以让自己的白眼仁消失……
我越想越害怕,紧紧地搂住了景沅的脖子。
景沅,难掩得意之情,随即,他加了些猛料:“凌云骑史,可溯至三年前。其夕,吾与林晚偕行,偶过战处,见硝烟未散,惟二人思伤维救之。其后,覆死人积,死者甚众。(凌云骑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三年前。那天傍晚,我和林晚走在行侠仗义的路上,偶然路过一处战场,见硝烟尚未散去,我们俩儿就想着去看看是否有伤员需要救治。然后,就是翻死人堆,当时死了好多人。)”
我听得认真,眼睛都没有时间眨。
见我兴致盎然,景沅卖起了关子,他说了一句很欠打的话:“搜伤者,沅儿与林晚得一事。阿姊猜猜,吾知何事?(查找伤员的时候,我和林晚发现了一件事儿。姐姐你猜,我们发现了什么?)”
你姐姐我怎么可能猜得到?总不能,那天是你们和隼的初次见面吧!
别说,还真的有这种可能性!
“尔等遇隼!(你们遇到了隼!)”我对自己的答案超级有信心。
景沅,竟然摇头!
“尔等遇莲!(你们遇到了莲!)”我说出了自己的第二个答案。
景沅,继续摇头。
“死人堆何所见乎?(你们在死人堆里能发现什么事儿啊?)”我揪住景沅的耳朵,恼他提的问题既不吉利,又不合理。
“孤,帝也,轻哉,阿姊!(孤是个皇帝啊,下手轻一点儿啊,姐姐!)”景沅大呼小叫的。
我都没有用力!你叫什么叫啊!
为了不把皇帝的侍卫招来,我松开了手,侧过脸去不看景沅这个破孩子!
“吾见战殁之兵皆穿同制,大抵与之别,有人携白帕。(我们发现战死的兵士都穿着同样的制服,唯一的差别,有一部分人带着白色的项帕。)”景沅公布了答案。
闻言,我更生气了,扭着腰,叫道:“此事岂可猜哉!(这种事情我怎么能猜得到啊!)”
“呜呼!诚,未易猜。(对哦!确实,不好猜。)”说着,景沅笑了,笑得很大声。
先不跟景沅计较他的“提问环节”有多无聊,我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那场战事可能是源于内讧。
“源于内讧乎?(源于内讧吗?)”我不闹了,想跟景沅聊点儿正经的。
景沅点头,说:“救伤兵数人,为人证,验吾疑是。(我们救了几个伤兵,他们证实了我们的怀疑。)”
“其为凌云骑乎?(他们就是凌云骑吗?)”我问道。
景沅摇头,说:“其乃西平一骑兵精锐,功高盖主,新君不信,以谋逆屠之。(他们是西平的一支骑兵精锐,功高盖主了,新君不信任他们,以谋逆的罪名屠了他们。)”
“陛下,臣妾斗胆,敢问,何日谓凌云骑兮?(陛下,臣妾想问一句,我们什么时候能讲到凌云骑?)”这故事听得我好着急,都扯到西平去了,西平在哪儿啊?有这个国家吗?古代人讲故事铺垫真长!
“阿姊急于上床乎?(姐姐是着急上床吗?)”景沅反问道。
天还亮着呢!上什么床啊!你个小精虫!
我瞪了景沅一眼,催促道:“速速讲来!阿姊好奇凌云骑之事久矣。(快点儿讲!姐姐我好奇凌云骑的事儿好久了!)”
面对焦急的我,景沅没有继续讲,反而将自己的脸送了过来。
我为什么要听这破孩子讲故事呢?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看侠客画本不好吗?可我又好奇凌云骑的事儿怎么办?
不是特别情愿地,我亲了景沅的脸颊一口。
被亲了一口之后,景沅这朵花就开了!他兴高采烈地搂着我的腰,继续讲了起来:“将伤者救治,其后,以天暑且无人敢葬谋逆者,出于万死之尊恻隐,林晚置镌药而洒亡者,助之去其虫。后其出万死之生七人,于吾一江湖朋友处避难,即凌云骑之雏形也。其后,吾与林晚欲成大事,须兵士,思其死事之士。俟吾辈再往,其尸尚在,未腐败。林晚为场法事,唤醒即有如今之凌云骑。(将伤者进行救治后,考虑到天气炎热,谋逆之人无人敢葬,于是,出于对枉死将士的尊重和同情,林晚就地熬了一锅药,将药洒在亡者身上助其驱虫。之后,我们将死里逃生的七个人送到了一位江湖朋友那里养伤避难,他们就是凌云骑的雏形。后来,我和林晚欲成大事,需要兵力,他就想到了那些死去的将士。等我们再去那里的时候,尸体还在,没有腐败。林晚,做了场法事,将他们唤醒,就有了现在的凌云骑。)”
凌云骑的故事,我,勉强听明白个大概,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寒,然后,就是狠劲往景沅的怀里钻。
“所言皆真,无诳着床。(我说的都是真的,没有为了骗你上床而添油加醋。)”景沅补充道。
“死者久可复生也?林晚之力邪?(死了很久的人能复活?林晚这么厉害吗?)”我可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受过高等教育,拥有研究生学位的知识女青年,我能相信这个?
“欲复生,怨自深,归来之后,非常人也。(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复活,得是怨念深重的人,而且,复活之后,不能像正常人那样生活。)”景沅解释道。
难怪莲可以不吃、不喝、不休息地全天二十四小时盯着我!等等!那么鲜活的一个妹子,她是活死人?万分期待她是那七个幸存者之一!
“莲为幸存者之一,或为复生者乎?(莲是那七个幸存者之一,还是活死人啊?)”我怕莲听到,在景沅耳边低声问道。
“听其自述。(让她自己告诉你。)”说着,景沅提高了嗓门,喊道:“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