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着我跑的男人,他穿着龙袍,梳着发髻,灿烂地笑着,操着一口流利的文言文:“阿姊,快些,莫使纸鸢堕!(姐姐,跑快一点儿,别让风筝掉下来!)”
“非吾事,风也!(不怪我,怪风!)”不是我推卸责任,我确实认为今天的风势不利于放风筝。
跟在我们身后奔跑的,不仅有我的侍卫长莲,还有景沅的贴身侍卫们,从第三方视角来看,场面应该很搞笑。
当翠喜进入我的视线的时候,我发现她打着一把伞,站在院墙的阴影下看着我们的热闹。
你怎么不带个马扎呢?
或许,有一部分我很多年没有放过风筝了的原因,风筝,始终在我的头顶上挣扎着,完全没有一飞冲天的趋势。
头顶传来了一声鸟叫。
我仰头看去,就见一只鸟俯冲了下来。
“英雄。”莲比我眼神儿好,也更熟悉自己人。
就见英雄抓起我的那个即将坠毁的风筝,带着它向高空飞去。
我,赶忙放缓脚步,放起了风筝线。
就这样,在英雄的帮助下,风筝,飞了起来。
看着空中那个黑点儿,我觉得下次可以放一个大一些的风筝,当然了,要约上英雄。
见我不用跑了,翠喜赶了过来,帮我打伞。
景沅从翠喜手中接过伞,屏退众人时还不忘嘱咐他们站远一点儿。
“行得苦乎?(跑得辛苦吗?)”景沅问道。
我摇摇头,说:“即便明日股痛,亦无所谓。(就算是明天腿会疼,也无所谓。)”
“稍后,老公为夫人炙。(等下,老公烤肉给你吃。)”景沅俯身,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皇帝在皇宫里烤串儿?今天,果然玩得很大!
“有召汝友乎?(有邀请你的朋友吗?)”一想到烤串儿,来自二十一世纪北京的我习惯性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景沅迟疑了一会儿,说:“老公谋吾夫妻二人独处一日。(我,想着我们两口子独处一天。)”
意识到自己失了言,我立刻解释道:“阿姊之时,若炙肉,必定招呼朋友,习矣,应口而已。(我那个时代,要是烤肉的话,会呼朋唤友,习惯了,随口一说。)”
“阿姊可有客乎?(姐姐有想招待的朋友吗?)”景沅问道。
“阿姊若宴皇后,沅儿则怒耶?(如果,我说,叫上皇后的话,你会不会生气啊?)”我侧过头看向身旁的景沅。
“若阿姊欲解皇后禁足,可直言。(如果,姐姐想要解除皇后的禁足,直说便是。)”景沅,回应了我一个微笑。
“乃太后懿旨也。(那是太后的懿旨。)”我提醒道。
“后父病,孤许其省亲,何如?(皇后父亲生病了,我批准她回家探病,如何?)”景沅说出了他的解决方案。
这样一来,皇后不仅能走出自己的寝殿了,还能出宫回家探望父母了!
“赞!”我双手拉着风筝,就口头给景沅点了一个赞。
等一下!兵部尚书生病了?他生什么病了?
我是又好奇,又不敢问,真是怂啊!这又没我什么事儿,是锦墨和彭先生的陈年往事,我是一点儿都不知情,更是不喜欢彭先生那个款的。
“以今时望之,彼非情敌也。其以己之所爱,多行也,可敬。其又云,有教皇后善孝太妃者,勿虑婆妇之隙,其父将出手。(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我和他不是情敌。他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付出了很多,值得尊重。对了,他说他有教导自己女儿好好孝顺太妃您的,不用担心婆媳矛盾,她爸会出手。)”景沅说。
世家公子,权臣,孩儿她爹,人夫,这么多责任都不敌白月光重要吗?
截止目前,我所认识的身居高位者,只有谢锦旗是正经干事业的,其他人都在想什么啊?林晚也是,北燕六皇子不当,跑大凉来累死累活地帮他“江湖好大哥”创业。
对了!有个bug!彭先生如果真心在乎锦墨的话,那人家亲弟弟锦旗被下牢的时候,他怎么没有帮一把?送床棉被也行!
我将自己的怀疑说了出来,希望景沅不要被对方骗到,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小心驶得万年船!
景沅吻了一下我的头发,感叹道:“吾固知之,姊心为吾。(我就知道,姐姐一心为我。)”
腰细腿长的皇帝弟弟都要把我宠成祸水了,我还不为他考虑的话,那我这三十年的饭岂不是白吃了?
放风筝活动结束之后,我们回到寝宫,在后院架起了炉子,准备烤串儿。
可能是想起了我那随口一句“有召汝友乎”,景沅将在前朝“加班”的宰相林晚和英雄的主人,也就是大凉“特种部队”凌云骑的主将隼宣进宫里,一起烤串儿。
莲,见到自己的主将隼,肉眼可见地有了些情绪上的变化,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对隼不是那种男女之情,更多地是敬重。
景沅曾经对我说过,重生之人没有多少生理需求,当然了,主要提现在食物的摄取和睡眠上,更是没有多少情绪的存在,能表现出对生前主将的忠心已经是“法术”方面的进步了。所以,隼对我的示好,我觉得大概率是因为我是他主子“没法过门的妻子”,再次见面,也就不觉得尴尬了。
林晚,怕不是将他的“北燕六皇子”和“大凉宰相”这两个皮肤忘在了前朝,卷了卷袖子,积极投身到烤串儿的活动中,在被烟熏到眼睛的时候,还自嘲道:“岂有日无炙,手疏而忘本哉!(有些日子没有烤肉了,手法都生疏了,忘本了,忘本了!)”
难道宰相大人是烤串儿出身吗?你爹听到会气冒烟的。
“昔日江湖之间,常宿山间野岭,干粮不给则治其野味,就炙而食之。(当年,我们行走江湖,经常露宿荒山野岭,身上带的干粮不够吃的时候就会打些野味,就地烤着吃。)”景沅向我解释道。
可以想象,电视剧里也是这样演的。
见隼乖乖地坐在一旁,我看了一眼抱着剑,站在五米开外的莲,说:“凌云骑女将,为汝主将添茶。(凌云骑的那位女将,帮你家主将加些茶呗!)”
听到我喊自己,凌云骑唯一的女将放下手里的剑,走过来帮隼倒了些茶。
就算他们俩没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看在一起死过的情分上,聊两句“工作”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呀?这两人真是一句话都没有!
第二批肉串儿烤好了(第一批肉串儿因为火候的原因糊掉了),我问隼英雄吃不吃烤肉。
隼点了点头,冲着天空打了一个口哨。
几秒钟之后,英雄出现在了我们的视线里。今天,要不是有英雄帮我,风筝也不会那么快就飞起来。
景沅说今天在场的都是朋友,没有君臣,让大家不用在乎规矩礼数。
可不是嘛,皇帝给自己批了一天假,今天,皇帝不在。
见坐在一起的莲和隼的神情都似不自在,我问身边的景沅:“妇人亦可参军者,邪?(女人也是可以参军的,是吗?)”
景沅十分配合地说道:“先例有之,无多。详略,可询隼。(先例,有,但不多。具体的情况,你得问隼。)”
隼清了下嗓子,主动汇报起了莲入伍的缘由。
原来,莲的父亲是个猎户,在帮隼所在的部队带路的时候死于乱箭,后来,隼的部队收留了无依无靠、幼小的莲,自此,莲在军中男孩子般地长大。
“男子养大?女儿之事,焉得学?(男人带大的?那,女孩儿的事情,怎么学来的?)”坐在我和莲中间的翠喜抢先说出了我的疑问。
隼,看向了莲,似乎,对于莲的事儿,他也只是知道个大概而已。
“若论从军,予久之也,及所使从军,吾已及笄,所须之常识,将军夫人已教之。(我的兵龄比他长,等他入伍的时候,我都十五岁了,需要知道的,将军夫人已经教过我了。)”当事人莲说道。
看起来年纪相仿的两个人,莲,竟然是隼的“老班长”。
“莫不恃强,乃无须听令于师姐乎?(要不是仗着身强体壮,怕不是,你要听令于师姐吧?)”翠喜问道。
翠喜就是我的嘴替二号(一号是安娘,以我认识她们的时间排序),胆大如她,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什么问题都敢提出来。
可能是担心隼为难,莲学会了抢答:“战力,予诚不如也。(我确实打不过他。)”
即便你打得过他又如何?就算你出身显贵又怎样?你是个姑娘,当不了主将!路漫漫,姐妹们,还有一千多年的路要走!
直到烤串儿聚会结束,莲和隼这两人也没多说一句话。
把莲嫁出去,这事儿我是不敢想的,她的身份,一般“人”也接不住啊!只是,希望她能有一些常人的情绪,喜怒哀乐,生活多一些乐趣嘛!
放了风筝,烤了串儿,今晚,我得好好地洗一洗。
说是无关紧要的奏折被林晚批复了,重要的奏折一个都没有,所以,景沅可以踏踏实实地休息一天了,见我要去洗澡,就吵着要和我一起洗。
吃饱喝足,泡在热水里,我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安娘大婚,阿姊若欲前往,沅儿可协同。(安娘的婚礼,姐姐如果想去的话,我可以安排。)”景沅迎了上来。
我睁开眼,看着贴近的景沅,说:“婚礼暮举,夜保庇难大。且,皇帝与太妃临幸典,非博宾客于新郎新妇之注耶?(婚礼是晚上举行的,夜间的安全保障难度大。再说,皇帝和太妃去参加婚礼,不是抢了新郎和新娘的风头吗?)”
“阿姊所言极是,若去,安娘之心皆在阿姊之上,谈将军,无所重也。(也是,姐姐你要是去了,安娘还得想着如何招待好你,谈将军,也就没那么重要了。)”景沅笑道。
我掐住了景沅的奶膘,笑道:“谢陛下为安娘指婚。”
“安娘嫁于两情相悦者,阿姊了却一事,于否?(安娘嫁给两情相悦的人,姐姐就了了一桩心事,不是吗?)”景沅问道。
“深宫终身,何忧乎哉?(在这深宫中生活一辈子,多么可怕的事情啊!)”我叹了口气。
“宫中有沅儿。”景沅眨着他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我。
“以阿姊论之,宫居之美,外奸多于宫。(从我的角度来说,宫里的生活挺好的,外面的坏人比宫里的多。)”我说。
景沅笑了,俯身,吻了下来。
第二天,凌晨,休假结束的皇帝陛下早早起床,去上早朝了。
我一手撸猫,一手翻书,日子过得悠闲。
翠喜递上来一个帖子,经我对其进行了一番“阅读理解”,发现这是萧玉华写来的,她想见我。
萧玉华这个人,我是欣赏的,也愿意跟她交往,可是,她儿子是彭锦程。对,就是那个和锦墨“两情相悦”的兵部尚书。
我盯着手里的帖子,嘴,撅得老高,好纠结!
“如不欲见之,可却辞疾。(不想见的话,可以说你病了。)”翠喜来排忧解难了。
“欲与吾言女子学堂事,如何却不见?(她说想跟我聊聊关于女校的事情,我好推脱不见吗?)”我问翠喜。
翠喜想了想,说:“莫纠之,见也,毕竟,治学乃卿意。(那还是见见吧,毕竟,开办学堂是您的主意。)”
可不是嘛!女子护理学校的开办,是我的主意!
彭锦程的母亲要来见我,如此“重大”的事,我是要在第一时间告知景沅的,以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听我说完,景沅说:“不特以学堂事,其孙省亲亦当有言,彼当谢卿者,终无人当复令年八岁孙为棋。(不仅是关于女校的事,她孙女省亲的事应该也会被提到,她会感谢你的,毕竟,谁会舍得让自己年仅八岁的孙女进宫成为棋子呢。)”
对哦,萧玉华不仅是彭锦程的母亲,还是皇后的奶奶。
“阿姊将礼物备好,来者皆执物,时人重礼。(我得把回礼准备好,谁来看我都会带礼物,咱们这个时代太讲究送礼了。)”说着,我站起了身,准备去翻自己的库存。
“阿姊,钱物留之度日乎,沅儿令人将置手脂,使带归分与其徒,北境寒,弗得。(姐姐,你的财物留着过日子吧,我叫人准备些手脂,你让她带回去分给随军的学生,北境寒冷,用得上。)”景沅叫住了我。
“善于持家!(真是过日子的一把好手!)”我竖起了大拇指。
“姊者,姊也,吾者,亦姊也,孤名下凡为姊,皆姊也,惟姊,即可。(姐姐的是姐姐的,我的也是姐姐的,我名下所有的都是姐姐的,只要姐姐是我的就行。)”景沅说了一段绕口令。
又是被皇帝弟弟哄得心情舒畅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