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问问你脸上这是……”谢婉茹用手在自己脸上虚虚比划了一圈。
越帆语气平静礼貌的回:“跟同学起了点冲突。”
对越父越母,越帆也是同样的说法。
再深究,越帆也只说是和同学发生了小口角,脸上的伤算是意外。
越父越母问不出什么,只能私下找叶青。
叶青知道越帆不想让父母担心,顺着越帆的话就说了,同时也更加坚定了以后在学校要保护好越帆的念头!
越帆知道他父母会找叶青,也知道叶青会向着他,只是他不知道叶青不仅向着他,还想保护他。
要是知道了,某只小狗的尾巴估计又要摇成螺旋桨了。
而谢婉茹这边也只是简单的关心,并没有深究。
她目光落在了男生的右手腕上,问:“手腕受伤了?”
一瞬间,越帆肌肉紧绷,左手下意识的就按在了右手的黑色护腕上面,不动声色的将右手藏在了沙发扶手这边,避开了谢医生洞察的视线。
谢婉茹眉梢一挑,“不管是作为医生还是作为长辈,我都不建议你用伤害自己的方法来缓解病痛……”
越帆垂眸说:“知道了。”
嘴上听话的说着知道了,但这副样子一看就没听进去。
什么乖孩子,都是假象。
谢医生无奈的摇了摇头,有些事还是要循序渐进的来。
她没再跟越帆去纠结他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伤,开始“聊”起下一个话题……
一场话家常般的心理治疗在半小时后结束。
结束前,谢婉茹想起了什么,问越帆:“最近还会做梦吗?”
越帆起身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随即,他重新坐了回来。
书房暖黄的光线下,男生唇线拉直,表情冷硬,镜片下的眸色深不见底。
无端让人嗅到了几分危险气息。
如同一头在暗夜里蛰伏已久,等待将猎物一击毙命的恶狼。
但也仅仅只是瞬间。
很快,越帆就表情平淡,乖乖的摇摇头,“没有了。”
谢婉茹又问:“大概有多久?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意思是,那场梦,是从什么时候停止的?”
越帆抱着怀里的小熊,紧紧抱着。
叶家的书房多数情况下都是叶父叶母在用,叶青写作业都是在自己的卧室。
即便如此,叶家书房也到处都是叶青的影子。
书桌上是叶青买的盲盒娃娃,十个盲盒娃娃整整齐齐排成一排。
书架上到处夹着叶青的言情小说和漫画,有几个格子里还放着叶青的芭比娃娃。
还有沙发那一角,一堆花花绿绿的玩偶,都快要堆不下了。
越帆不是第一次进叶家书房。
自然也不是第一次见这些玩偶。
他还知道这些玩偶都是叶青自己抓回来的,很厉害的。
叶青还称自己是娃娃机杀手,信誓旦旦说下次跟他一起出去逛街的时候一定要给他露一手!
越帆全都记在心里。
叶青的每句话他都记在心里。
他抱紧怀里的玩偶小熊,就好像抱紧了叶青。
他唇色稍微有几分白,但情绪并没有太大的波动,“搬家那天。”他说。
从搬来隔壁那天,他就开始渐渐不再做那个梦了。
而在事发的那半个月里,越帆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梦到那个运动器材室。
冰冷的月光透过天窗落入器材室,让原本黑漆漆的运动器材室披上了一层恶心朦胧的光。
耳边是女生的笑,一呼一吸间皆是女生身上浓烈的香水味。
女生攀附过来的手臂像是从阴沟里爬出来的毒蛇…
只要稍微回想起来一点,哪怕只是听到了那人的名字,越帆都会忍不住想要干呕。
那半个月,他吃什么吐什么,到最后父母没办法,只能带他去医院输营养液。
文雪总说越帆看起来很单薄,但实际上,以前的越帆并没有这么清瘦。
那短短的半个月时间,差点将他的身体拖垮。
半月后,他身体状况勉强好转一点,却又开始不间断的收到那人的短信骚扰。
全是露骨的照片…
越帆吐到满嘴的血腥味,到最后一度连营养液也开始排斥。
有一天,那人又一次发了她的“私房照”过来。
在越帆打开短信框的那一秒,照片自动删除。
他连想要留存证据都无法做到。
越帆讥讽的勾了勾唇角,眼底全是冷意。
他回那人:【来找我】
那天晚上,那人来了。
他们约在了医院附近的一家酒店。
进门前,越帆被搜了身。
干干净净,什么都没带。
那群人这才放他进去。
再然后不到五分钟,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尖叫。
一开始,那群人还以为大小姐跟那穷酸学生在里面玩的刺激,结果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不对。
踹门进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大开的窗户,还有被拖在地上的大小姐。
那个看起来乖得不得了的三好学生、京北一中年级第一、所有老师心目中的省状元苗子,手上戴着黑色皮质手套,正掐着他们大小姐的脖子,把他们大小姐往窗户那边拖。
窗外电闪雷鸣,狂风暴雨。
酒店室内没有开灯。
一道闪电劈下。
那穷学生转过头看向了他们。
闪电落在他镜片上。
霎时间,镜片折射出的光寒冷如剑,有如实质的刺向了在场每一个人。
他们赶来的及时似是让他不爽了。
就看到那身形瘦削的只剩皮包骨的穷学生倏然仰起头。
窗外的雨水吹了进来,落在了他修长的脖颈。
他喉结动了动,轻啧了声。
“真遗憾。”
少年人的声音沙哑又冰冷。
他起身,没有去看躺在地上濒临窒息的女生一眼。
就这么当着一大群保镖面,在少女的惊恐眼神中,闲散的走出了这间令他作呕的房间。
手套被他摘下随手丢在了地上,像是在嫌弃那上面沾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那晚之后又过了几天,那位大小姐被送出了国。
越帆回到京北一中继续上学。
然而学校里有关于高二年级第一猥\/亵校花的流言始终不断。
又加上有人施压,越帆只能被迫转学。
其实一开始是被退学,是越父越母托了很多关系才得到了一个转学的结果。
对于很多普通人来说,越家这样的家庭,已经算是有点权势的富贵人家了。
但对于上层人士来说,越家在他们眼中就如同蝼蚁,随便踩一脚就能轻易碾碎。
越帆从来没有如此恨过自己。
恨自己那天的多管闲事…
可现实就是如此可笑,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他听话的转学。
来海市那天,越帆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
没有任何情绪,心如死水。
直到那天下午。
傍晚,夕阳。
已经到街对面的女生转身回来扶着一位盲人过街。
“爷爷你手杖上的这个吊坠好漂亮啊!是蓝色的鲸鱼哎!好好看!”
“是奶奶在溪山的海洋馆买的?!哇!我爸之前一直说带我去溪山那家新开的海洋馆,结果都这么久了,一直没带我去!那边的海洋馆好玩吗?”
“对吧对吧!我也喜欢听鲸鱼的叫声!”
“小雪小雪,咱们改天也去吧!我也想买这个吊坠,可爱,想要!”
另一个女生说:“我也想要!等这次放暑假咱们就去!”
夕阳落在女生眼底。
女生杏眼亮晶晶,像是融了一盏暖黄色的灯,顷刻间,照亮了整个世界。
越帆一度以为,经历过那些事后,他会对异性产生排斥。
那天傍晚,心跳告诉他,你还有爱人的权利。
叶青的出现,像是在告诉越帆——
这个世界腐烂不堪,但请不要厌倦它。
或许就在某天傍晚,落日熔金,你会遇到一朵金色的向日葵。
在腐败的世界里,它永远向阳而生。
你抓不住光,但你可以尝试着去抓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