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好之后,东莱寂无和敖九州率先掠出山洞,迎战。
姒今朝则带着沈熙宁,出门左拐,闲庭信步般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姒今朝不说去哪儿,沈熙宁也不问。
直到姒今朝开口:
“不问我去哪儿?”
沈熙宁摇头。
“姐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姒今朝笑起来:“还记得你撵着那群尸怪跑的时候,经过了哪些地方吗?”
沈熙宁认真地回忆了一番,点头。
“想想哪个地方,是从始至终都未经过的,或者途经最少的。”
沈熙宁再次埋头思考。
半晌才再次点头。
“好,那我们就去那里。”
虽然这些考验,她已经经历过一回。但是那时候她能力不足,其实也未能窥见考验的全貌。
她只记得,按照正常的发展应该是:
尸怪午时苏醒,趁修士们还未有防备,吃掉一大波人。从而实现能力与智力的双重叠加、倍增。
然后便会像滚雪球一般,变得越来越棘手。
虽然需要付出一些生命为代价,但修士们会很快发现尸怪的致命弱点。
只是等他们发现的时候,尸怪已经进化得十分强大,而他们自己,却同伴变得稀少。应对起尸怪,心有余而力不足。
之后便只能是无止尽地被追杀、躲藏、被追杀、躲藏。
可这还不是结束。
到日落黄昏,日光的最后一缕余晖散尽时,尸王还会获得一次最终进化。
它的身体,会像被吹起的气球一样膨胀,不断拔高,胀大得如同一座巍峨火山。
如果仰头望,可以看到它浑身脉络里,流淌着的岩浆,还有胸膛里那颗血红色的、砰砰跳动的心脏。
这时候的尸王,踏出的每一步、每一个动作,都会带起滚烫的岩浆飞溅。
所过之处,丛林倾倒,绿野焚尽。
刺穿他的心脏就可以提前结束这一切。
但就算不管它,它的心脏在一炷香之内也会爆炸。
届时,异常的、几乎超越修士身体极限的灼人热浪,会以尸王为中心,席卷整片山林。
而后草木凋零、溪流枯竭、土地干裂。
空气中,都是翻腾的热流,每次呼吸都变得艰难,仿佛置身于巨大的蒸笼之中。
自此,改深秋,而为酷暑。
但这次不一样了。
因她提前干预,在第一时间锐减了尸怪数量。
目前为止吃过人的,就只有尸王阿古,且阿古也就吃了三个,如果不是为了他的美人儿,大约还能蛰伏一下多吃几个。总而言之,就这些剩下的尸怪,能力比之她从前曾见识过的那些,根本不值一提。
既然形势大好,她就完全可以去探索一些新的东西。
比如:尸王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熔岩巨人。
沈熙宁走在前面带路。
姒今朝一边走一边四下观察。
“就是这一片了,我追着它们跑了那么多圈,就只有这里,每次都被绕过。”
沈熙宁道。
姒今朝赞许地拍了拍了她的头顶:
“做得不错。那尸怪的巢穴应该也就在这一带了。”
这就是她让沈熙宁撵着尸怪跑,却不让她追上它们的原因。
她想知道尸怪巢穴的位置。
遇到危险时,不将危险往自己的巢穴引,是动物的本能。
沈熙宁闻言,也在周遭细细观察起来。
很快,姒今朝就敏锐注意到,右前方被藤条枝叶覆盖的山岩处,似乎藏着什么。
“走,去看看。”
两人上前,扒开藤条,便看见一个半人高的洞口。
洞口往里有一条狭窄隧道,通向不知道何处。
“还挺隐蔽。”
姒今朝扶着洞口倾身往里面望了望,沉吟片刻,压低了声音吩咐道:
“里头怕堆的全是尸怪和熊的脑袋......这样,熙宁去搬一块大些的石头过来,咱们进去之后,把这洞口堵住。”
“好!”
沈熙宁痛快应声,屁颠屁颠跑走,又屁颠屁颠扛着一块快赶上她人高的石头回来。
等姒今朝率先进了洞里,她便用石头将洞口牢牢堵死,然后化作半透明形态,穿过石头,跟在了姒今朝身后。
隧道狭窄且长,两人走了许久,才看到前面透了光进来。
紧接着就听到了里头尸怪的“嗬嗬”怪叫。
“嗬嗬、嗬嗬嗬嗬嗬!”
“嗬嗬嗬!嗬嗬嗬!”
似乎是阿古的声音,情绪很激烈,但姒今朝半个字都听不懂。
沈熙宁小声翻译:“他说,怎么回事,那三个人明明离开了山洞,为什么那里还有高手。”
姒今朝惊喜:“嗯?你听得懂?”
沈熙宁腼腆地点点头。
“能听得懂一部分。”
死人和死人,总是有共通之处的。
得知沈熙宁能听懂他们说话,姒今朝突然也不着急进去了,在原地半蹲下来。
“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
听到里头的动静,姒今朝目光灼灼,再次看向沈熙宁。
沈熙宁会意,用陈述、没有丝毫波澜的语气,将阿古的怪叫一比一翻译。
“感应到了,又是那个该死的剑修,他不是跟那个病秧子一起的吗,那病秧子带着断臂,往东去了,他竟然没跟着。”
姒今朝笑起来。
她就知道,那些尸怪能感应到自己肢体的位置。
先前她特意带着断臂,和师兄、熙宁一起,被尸怪们发现,就是为了提醒他们:这只断臂被她随身带着。
当着尸怪的面多次发号施令,也是在告诉他们,师兄和熙宁这两个最强战力,都是以她为中心。
这样,以尸怪为数不多的智力,就会默认,师兄和熙宁会一直跟在她左右。
从而将断臂的位置,定义为她的位置,及师兄、熙宁的位置。
最后,再瘦猴带着那只断臂离开,尸怪就会认为,他们三人都已经离开洞穴,正是他们发起总攻的最好时机。
反正只要不把头带过去,就基本死不了,可以赌一把。
自此,便是姒今朝的第一步:调虎离山。
就成了。
阿古:“嗬嗬嗬嗬嗬嗬!嗬嗬!”
沈熙宁:“不对,这不对劲,你再重新感应一下,带着你的断臂的,真的是那个病秧子吗?”
断臂尸怪:“嗬嗬嗬嗬......”
沈熙宁抿了抿唇,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它说,都一个脑袋两条腿,是同一个人没错。”
没吃过人的尸怪......
咳,是这样的。
阿古:“嗬嗬嗬嗬嗬嗬!”
沈熙宁:“它在骂人,我就不翻译了。”
阿古:“嗬嗬嗬嗬!”
沈熙宁:“该死,中计了,赶紧把身体召回来。”
姒今朝忍俊不禁。
召回来?
迟了。
她拂了拂衣摆,起身,再次朝里走去。
现在,到她的第二步了。
偷家。
这次姒今朝并没有刻意隐藏脚步,很快,里头尸怪,也听到了隧道内的动静。
“嗬嗬!嗬嗬嗬!”
不好,有人进来了!
“嗬嗬!嗬嗬嗬!嗬嗬!”
该死,偏偏这个时候,快躲起来!
姒今朝走到隧道尽头,一抬眼,就看到满地脑袋惊慌失措地乱滚。
这是一个纯天然洞穴,底部铺着厚厚青苔,杂乱的怪岩,参差的灌木。
顶部的缺口有黄昏霞光透进来,染得满室灿漫。
而姒今朝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被缺口处,那垂在光里的果实吸引。
血红色,拳头大小,表面布满如熔岩一般的沟壑,像心脏一样,砰砰、砰砰跳动着。在霞光下,宛若将要熊熊燃烧起来。
啊,就是这个了吧。
让尸王进化成熔岩巨人的关键。
姒今朝无视那些滚动的头颅,径直走向果实。
忽的,一个身影蹿出,张开双臂挡在了果实前。
诶?
居然还有个四肢健全完完整整的尸怪在这里吗?
看清尸怪的脸后,姒今朝便露出了然之色。
是阿古的小美人啊。
这就不奇怪了。
可惜,现在这种时候,她并没有太多怜香惜玉的雅兴。
沈熙宁握着短刀,正要出手——
一颗硕大的脑袋“嗬嗬”怪叫着从灌木里冲出!在地上借了力,弹跳起来,狠狠撞向距离美人最近的姒今朝!
姒今朝微微一个侧身,便轻松躲过,那脑袋一击不中,又猛力折回!
这一次,姒今朝直接抬脚一踩一勾将其抛起,接一个回旋腿,把那颗脑袋像球一样踢飞出去!
在半空破开一条凌厉的直线,将石壁都凿开一个深坑!嵌入!
滞了一会儿,才重新滚落在地。
美人尸怪喉咙里迸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脚本能地往脑袋那里移了半步,但又坚定地缩了回来!
一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盯住姒今朝。
嘴里重复发出呆滞的音节。
“嗬嗬......嗬嗬......”
果子......阿古的......
果子......阿古的......
姒今朝没听懂,但看懂了。
她的意思是:
想要摘果子,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风拂过,帷帽轻纱下,姒今朝红唇勾起的弧度若隐若现。
“那我就不客气喏?”
姒今朝一句话出,原本晕头转向脑中空白一片的阿古头颅,一双没有瞳仁的眼睛兀地瞪大,目眦尽裂,疯了一样再次朝姒今朝撞来!
“嗬嗬嗬嗬!”
不准动她!
姒今朝看都没看一眼,却在那头颅滚来时,一脚踩住。
如此轻松,轻松到好像那不是什么正在暴怒中的尸王头颅,而是一颗玩闹时被踢过来的蹴鞠。
尸王被缚,这时候,其他尸怪、尸怪熊的头颅也再顾不得躲藏,齐齐嘶吼着朝姒今朝攻去!
沈熙宁握着短刀,立时加入战局。
不过是一堆没有手脚、攻击手段只剩撕咬和撞击、连弹跳都十分受限的可怜头颅而已。
来一个,沈熙宁就刺穿一个。
以绝对的快准狠,确保一击必碎晶体。
愣是没有让任何一颗头颅,再近过姒今朝的身。
姒今朝直视美人尸怪慌乱的眼睛,绽开笑:
“让开。否则,我就踩爆它的头。”
美人尸怪身体一震,看着姒今朝脚下的阿古,仿佛陷入了莫大的、进退两难地抉择中。
姒今朝却并没有太多耐心,脚下稍微用力,阿古的头颅就发出渗人地咯咯声,那是骨头超过所能承受压力极限,而出发出的悲鸣。
美人终于强撑不住,猛地扑到姒今朝脚下,指甲拼命扣着她的鞋子边缘,悲戚又焦急地“嗬嗬”叫着,想要将阿古的头颅解救出来。
姒今朝看了她一会儿,叹气。
“啊~又是我在欺负人了。”
言罢,抬脚,任她失而复得般将阿古的头颅紧紧抱入怀里。
然后自己多走几步,绕过她,走到果实跟前。
抬手要将果实摘下,指尖即将碰到时,又停住,收回了手。
虽然她不懂得分辨,但既然这果实还挂在枝头,没被阿古吃掉,就代表它还没有完全成熟。
脑子里同时冒出两个念头。
第一是:趁果实还没成熟,将其摘下摧毁,是否就能避免酷暑来临了?
第二是:她靠近时,能明显感觉到果实中蕴藏的汹涌能量,似乎不仅仅只是考验生成的幻象。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果实其实也是贺凌云留下的宝贝?
短暂地犹豫之后,姒今朝决定,要等果实完全成熟之后,再将其摘下,只要保证不让阿古吃下去,效果大约也是一样的。
不管果实是不是宝贝,先留在手里总不会有错。
万一呢,是吧?机遇总是留给胆子大的人。
不过在此之前......
姒今朝转身,环顾四周,嘈杂,混乱。
许多头颅都已经斩毁在沈熙宁刀下,求生的本能使一部分头颅放弃他们的尸王,试图向外逃窜。
那就先清场吧。
她抬手,顷刻间,血色雾气翻涌而出,在上空汇聚成片。
再接一个响指。
一场血色流星雨,如梦似幻,拖着绚烂的拖尾,飞驰而下!
平等地没入每颗头颅!
霎时间,所有尸怪头颅、以及另一边东莱寂无剑下尸怪躯体的动作,都陷入了诡异地停滞。
继而清脆的、细微的碎裂声,此起彼伏响起。
世界安静了。
美人的头低低垂下去。
抵着怀中阿古冰凉的额头,同他一起,缓缓合上了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