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隧道是当年一个外来的小年轻挖的,他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被从梦里放了出来,逃跑时躲进井里,试图挖隧道逃到村外,只可惜,被几个村民在村口的另一头逮了个正着。
没想到现在倒派上用场了。
隧道很窄很矮,只容一个人跪趴着爬行,哪怕姿势再丢人,顾不得那么多了,什么晚节、什么面子,全然抛诸脑后。只想着赶紧爬、拼命爬,保命要紧。
女鬼站在隧道前,似乎感应到什么,情绪肉眼可见焦躁起来。
姒今朝突然反应过来。
「花灯不仅是破解梦境的唯一钥匙,还是女鬼最珍爱之物。」
「每每有人靠近花灯,女鬼就会发狂!」
不会吧?花灯在隧道里?
让他捡到狗屎运了!
姒今朝心里骂骂咧咧的时候,女鬼已经毫不犹豫一掌轰出!
气浪汹涌冲进隧道,就听轰地巨响,隧道一丈一丈由近而远推平,直接爆改露天沟渠。
村长被那气浪轰飞,又重重摔下,血肉模糊一摊,死狗一样趴在那儿。
“芜湖!鬼修小姐威武!”
耶?
好像喊出声了。
一句鬼修小姐,就叫女鬼认出了她声音。
“原来是你。我说呢,拘魂幡里怎么会有蝴蝶……”
意外的,她没生气,甚至好脾气地没把姒今朝从头上赶下来。
“等出了梦境,就离开村子吧。不要再来了。”
她载着姒今朝越过村长,沿着沟渠,径直走向那朵悬浮半空的红莲花灯。
姒今朝打量着这花灯。
很漂亮,是像血一样明艳的颜色,在夜色中绽放得无比绚烂。
总觉得有点眼熟。
“但村长说,花灯是破解梦境的唯一钥匙。”
女鬼叹息一声,捧着花灯,如捧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哪来的什么钥匙,这花灯,是我最珍爱之物,拿了花灯便能威胁我,叫我放他们出去罢了。”
因为梦境是由她心生,每十日一重启,其中无可避免会出现她最珍爱之物。
一盏花灯。
真正的花灯,已经在岁月里,被时间侵蚀,变得再也拼凑不上。所以哪怕是虚幻的,她也不愿看它被毁坏。
仅此而已。
“原来如此。”
这也算为姒今朝解了惑。
见女鬼好说话,她更不急着出去,继续问道:“这花灯身上有什么故事?”
女鬼捧着花灯在沟渠边坐下,漫长的沉默。
就在姒今朝以为她这是拒绝回答时,她听到她怅惘而悠远的声音。
“故人赠予之物。”
“故人?”
“是啊,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故人。”
姒今朝便笑:“只有一面之缘算什么故人。”
“哈。”
女鬼也自嘲似地笑了笑。
“也许你说得对。等待真的有意义吗?这些年,我也无数次这样问自己。但是,我还是想再等等看。万一她记得呢?万一她会来呢?”
说到最后,女鬼竟有些哽咽。
“等等,你别哭啊。”
姒今朝一时之间有点手忙脚乱,从她头顶上飞下来,又落到她领口。
“是那个人叫你在这儿等她的吗?哎呀我就是习惯性嘴欠,你别往心里去啊。”
她并不擅长对付眼泪,要说她有多愧疚,可能也没有。但女鬼一哭,就没法继续聊了啊。
姒今朝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安慰一下,绞尽脑汁半天,灵光一闪:
“她是你生前认识的人吗?这都三万年了,有没有一种可能,她不是不想来找你,是已经死了?”
“不可能!”
女鬼下意识否决,但身子却无法抑制地地颤抖起来,周身鬼气狂躁翻腾,俨然失控边缘。
“她说过的!等我长大了,就来接我!她不会食言的!她不会!”
随着她歇斯底里的嘶吼,整个空间都在摇晃、震动。
哎!不是!别激动啊!一会儿梦境塌了,她又去哪儿找那些被拘的“魂";!
姒今朝焦急地围着女鬼飞来飞去,脑袋里继续想词儿,试图力挽狂澜:
“我就是说有这么个可能!你别激动!你跟我说说她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我出去了替你找行不行?”
找不找的另说,先安抚下来!
她这么一说,女鬼呆滞了一下,然后周身鬼气翻腾得更凶了。
“我、我……我不知道,姐姐没告诉我她叫什么……姐姐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来?”
乖乖,这下真玩砸了。
姒今朝不再耽搁,打算直接抽离神识撤退。
几乎被黑暗完全吞没的视野里,女鬼看见,村长眉心一缕红光飘出,在半空中与那蝴蝶融为一体。
然后渐渐凝成人形。
白衣出尘,墨发如绸。
她比寻常女子要高挑许多,身姿挺拔,气质散漫不羁。
仿佛生来含笑的眉眼,矜贵而风流,看来时,带着几分莫可奈何。
只一眼,女鬼就彻底呆住。
“再会,鬼修小姐。”
她朝她勾唇一笑,就这样消失在她眼前。
……
姒今朝从梦境中抽身,回到祠堂的时候,耳边嘈杂一片。
“村长、村长死了!”
“天呐!怎么办?!村长死了我们怎么办?我们的大计怎么办?我们的未来怎么办?”
“我就知道不该相信这个女人!她眼睁睁看着威子在那里被炖成烂肉,都半点不着急,还在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真的管村长的死活!”
“徐英!人是你带回来的!你说怎么办?!”
“我说怎么办?他是个废物连人带回来都解决不了,难道怪我吗?!”
他们还没发现姒今朝已经回来,姒今朝也不打断他们,就这么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争吵。
“都少说两句,这事也不能全怪徐英。村长确实有点太急于求成了,就算种子只差这最后一个,也不能强来啊,还被人三言两语激得入了梦!诶!”
虎子站出来试图调停,外形只有这么点大的孩子,板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起来格外古怪,但所有人都好像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且在他说话之后,真的渐渐平复下来。
“但是拥有聆听神谕能力的只有村长!完成阵法的方式只有村长会!他死了,一切就都白费了!”
虎子沉默了一会儿,摇头:“不,不是只有村长会!是那位想让谁会,谁就能会!”
“等等?你的意思是……”
“对!我们去请神!兴旺神需要供奉,所以选择了我们村子,需要人转达神谕,所以选择了村长。现在村长不在了,难道神不需要下一个人接替这份责任吗?”
说到这里,虎子眼中涌现出难捱地贪婪。
“当初,村长就是得了神眷顾,才通晓了诸多法门,成了村长。现在,只要神肯降临在我们其中任何一个人身上!就能出第二个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