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刘泽仰面倒地。
敖九州撑着剑鞘,剧烈喘息。
脑海里,系统的连声催促戛然而止。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不驯的笑。
【我说了,我不需要什么金手指。】
退后半步坐下,是为了让自己身处于弱势,处于刘泽眼中的下位。
从而无形中降低刘泽的警惕。
也为了缩短手与绳子的距离,让他能够两手同用,随时拔刀。
保持情绪的平静,是为了激怒刘泽。
等到刘泽情绪最激动之时,再需一点火引。
刘泽就会上前。
而他,只有一次机会。
刘泽的无限回血,只会给他一次机会。
如今他的身体状况,也只容许他有一次机会。
虽然他被绑在这里,杀了刘泽也是个死。
但那又怎样呢?
就像刘泽说的,爽就行了嘛。
【如果您兑换金手指,本不必如此费劲。】
【得了吧,哥要杀这么个东西,还需要金手指?看不起谁呢。】
【但现在......算了,绳子您有办法解开吗?】
【试过了,死结。一只手肯定是解不开的,重要的是......我也没力气了。】
【那您杀了刘泽又有何用?当如何逃生?】
【哈,生死有命,想那么多作甚?】
【如果您死后无法复活呢?】
【那就死。】
【......】
敖九州倚在石柱上,脑中一片混沌,后来系统说了什么,他完全听不清了。
忽的,外头传来仓促的脚步。
伴随着骂骂咧咧地说话声,越来越近。
“咳咳!艹!这么大的烟!还能活吗?!咱不会白跑一趟吧!”
“管他呢!来都来了,拖出去个尸体,也好跟许鸢有个交代!省得说咱们是故意见死不救!”
“诶?是这间洞室吧!门口的石头被撞开了?快!进去看看!人肯定还活着!”
蒙氏兄弟匆匆跑进洞室,第一眼就是刘泽被一刀穿透眉心,仰面倒地的尸体。
第二眼,就是像狗一样趴在地上,生死不明的萧锦澜。
“发生什么了?这怎么还死个人?”
蒙一挥了挥遮挡视线的浓烟,喊了老三去检查萧锦澜的死活,自己则是在刘泽边上蹲下来,仔细看了看:
“卧槽!这不赵公子身边那姑娘吗?完了完了完了,咋死这儿了?不能赖咱们吧?不过这一刀......好刀法!”
“咳咳、多谢夸奖。”
直到敖九州出声,蒙氏兄弟才惊觉里头还坐了个人。
“敖兄弟?!”
蒙一看清敖九州的处境,忙招呼蒙四上前解绳子救人。
蒙四眼睛都要贴到绳结上,一通捣鼓,越解越紧。
“粗手粗脚地行不行啊,敖兄弟看起来快不行了。”
蒙一在边上焦急催促。
“不行让老六来,年纪小眼神好使点。”
蒙六被点名,凑过去扒开蒙三:“我来我来!”
蒙三在旁边看了半天,突然拉过蒙一,小声蛐蛐:
“咱是不是不要多管闲事啊?那女人尸体还躺在那儿呢,一看她眉心那把刀,就知道是这姓敖的杀的,他现在被绑在这里,搞不好中间有什么弯弯绕绕......”
这时候蒙四也凑过来:
“是啊是啊,这两个人都是跟着赵公子一起来的,少了人,赵公子都没找,是不是早就......”
蒙一也在思考。
“不会。”
蒙五打断了他们的脑补。
“别忘了,我们是怎么想起萧锦澜来的。”
是姒今朝提醒。
如果姒今朝不提醒,他们根本不会想起萧锦澜还在洞穴里,也根本不会进洞来救人。
她提醒他们的时候,不知道萧锦澜还在洞穴里吗?
如果她想要的结果,是敖九州和刘泽都死在这里,根本不会多提那一嘴。
但她提了。
她要的,就是保敖九州一命。
蒙氏兄弟也不算特别愚钝的人,蒙五一提醒,蒙一也回过劲儿来了。
“奥......是这个意思。”
“不然?您以为人赵公子跟咱一样,缺这三瓜两枣?还是以为......”
“那不敢、不敢。这么个玩意儿,也就许大小姐猪油蒙了心,还把他当个宝。”
“那不就得了!”
“对对,赶紧救人!”
这下,兄弟几个全撸起袖子凑上去了。
“赶紧解赶紧解!”
一个解绳子绑在石柱上那头,一个解绳子绑在敖九州手上那头。
蒙一闲不住地在绳子中间拿刀慢慢磨。
虽然灵蚕丝搓成的绳子,基本是不可能磨断的,但万一呢?万一是吧。
“听你们的意思......咳咳,是我兄弟,特地让你们来救我的?”
敖九州耷拉着眼皮,蒙氏兄弟都当他晕了,没想到他还能有力气问这种不重要的事。
不由得调侃道:“我说是来救萧锦澜的,你信吗?”
敖九州低低笑起来。
安心合上眼,这次真的昏迷了。
“解开了解开了!”
“快快!萧锦澜呢?还活着吗?”
“活着!”
“好好!一人扛一个!都带出去!”
“尸体呢?”
“尸体丢火里烧了!省得晚点又异变成尸怪!”
“行!”
......
另一边,姒今朝蹲在树上,还在吊儿郎当甩着那只断手玩儿。
“这尸王还怪会享受,知道让底下尸怪给打个王座。”
树下的一块空地上,一群体型稍小的尸怪围着半人高的巨尸,拿石锥子凿凿凿。
边上,尸王阿古搂着他的美人,和其他尸怪聚在一起,也不知在嘀咕什么。
隔着这么远,姒今朝只能听到此起彼伏的牙齿僵硬碰撞,发出的“嗬嗬”“嗬嗬”声,不知所云。
“语言不通,麻烦啊。”
“杀了,不必,通。”
东莱寂无言简意赅。
望着姒今朝的眼神也纯粹得很,只等着姒今朝一声令下,他就会立马拔剑,将这群尸怪连尸带晶体杀个片甲不留。
姒今朝弯着眼睛笑。
“不急。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咱们在这儿悄无声息就将尸怪解决,人家一点参与感都没有,该觉得灵石花得不值了。”
东莱寂无点头。
“好。”
说话间,姒今朝手里那条断臂趁她不注意,重重一爪子挠在树杈上,发出响动!
顷刻间,所有尸怪全部停下动作,仰头望来。
姒今朝凉凉的目光落到断臂上一瞬,朝沈熙宁挥挥手:“杀它们几个,让这东西长长记性。”
“是。”
沈熙宁拔出短刀,朝树下掠去。
一时间,脑袋脏器断肢满天飞。
沈熙宁手起刀落,就有两个尸怪晶体被碎,当场歇菜。
尸王阿古暴怒,松开搂住美人腰肢的手,扭头朝身后两个尸怪“嗬嗬”了两声,示意他们带美人先走。
美人却不依,牢牢抓住阿古残破的袖子。
她仰头望着阿古,曾经娇艳欲滴的美人,如今整张脸青白渗人,尸斑爬满脖颈,两颊干瘦地凹陷下去,獠牙爆出唇外,看起来实在不算美观。
但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望着心上人时,却仿佛仍带着情谊。
阿古压下怒气,转向美人,扯着自己僵硬的脸,摆出一个笑的形态:
“嗬嗬、嗬嗬。”
别怕,我不会有事的。
美人攥住阿古袖子的指节扣得更紧。
尸怪要吃人才会生出智力,没吃过人的,只懂听尸王号令。
美人什么都不懂,一切行为都只遵从本能。
无奈,阿古只能重新将人揽进怀里,后退,双指放入口中,发出一声嘹亮哨声!
撤!
尸怪们领命,撒丫子就跑。
沈熙宁正要追,就感觉地面突然震颤起来。
数头尸怪熊从各个方向冒出。
嘶吼着,向着沈熙宁团团包围过来。
沈熙宁仰头看向姒今朝。
姒今朝朝她打了个手势,笑:“追,但不必追上。”
沈熙宁不懂但照做,二话不说化作虚体,冲出黑熊包围圈。
沈熙宁的速度是姒今朝都领教过的,用来追一群尸怪,算是大材小用,哪怕尸怪先行,也还是几息的功夫,就被她撵上。
阿古见状,又“嗬嗬”了几声。
尸怪便兵分三路散开。
沈熙宁目标坚定,就只追着尸王阿古那一队。
尸怪熊杵在原地有点懵,待反应过来,又怒吼一声,调转方向追着沈熙宁去了。
姒今朝悠哉悠哉目送那乌泱泱一大群远去,唇角勾了勾,换了姿势在树杈上坐下。
手里还提溜着那只断手。
东莱寂无也随她一道坐下:
“我们,作何?”
我们不需要做什么吗?
姒今朝摇摇头,只吐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等”字。
空气安静下来。
是难得的独处。
“凛兄来此,也是为了寻一把趁手的兵器?”
姒今朝同他搭话,却没看他,只眺望着远方。
东莱寂无摇头。
“哦?那是为何?”
“寻人。”
“寻的是什么人?”
东莱寂无迟疑片刻,才答道:“......故人。”
“寻到之后呢?”
东莱寂无垂下眼,掩去眸中深深的迷惘。
不知道,他不知道。
寻到之后呢?
他想问她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他亲眼看她殒命雷劫之下,如今她又安然站在他眼前。
想问她既然活着,为何又销声匿迹这么多年。
想问她既然归来,又为何不肯与他相认。
想同她说,她不在的日子里,师父成功飞升了,当年同门的弟子,后来也有飞升了三人。
想同她说,当年她为了师父生辰埋在树下的桂花酿,师父一直舍不得喝,后来放臭了,师父一边喝一边哭一边吐。
想同她说......
他也很想她。
很想很想。
可最终话到嘴边,却只成了一句:
“想问,她。”
“这些年,过得,可还好。”
姒今朝眸光一颤。
良久,她才听见自己的声音。
“很好。”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
不知是在说他的回答很好,还是在回答他,很好。
东莱寂无微蹙的眉宇缓缓舒展开来。
“是么......”
“那就好。”
姒今朝突然满脸惊奇地凑近他:
“诶?凛兄现在能连续说三个字了吗?”
隔着帷帽的轻纱,东莱寂无都能感受到她炙热的眼神。
东莱寂无一愣,方才的情绪一扫而空,颤动着睫回避她的视线,显得有些局促。
“大概。”
顿了顿,又不知想到什么,抬眼起来,急急补了一句:
“多说话,可能,会变好。”
姒今朝微怔,随即哑然失笑。
“没关系,这样也很好。”
还是这样笨拙啊,她的师兄。
两人说着话,尸怪们被撵着在山林里转了一大圈,又回来了,从他们坐着的这棵树下等一阵似的经过。
尸怪后追着沈熙宁。
沈熙宁后追着一大群尸怪熊。
山林就这么大,沈熙宁又追得快,它们没法说找个什么地方暂时躲一下,就只能没命地硬跑。
直线跑会跑进雾里,还只能兜着圈子跑,一圈之后又一圈,一圈之后再一圈。
姒今朝就这么施施然看着它们,从各个方向匆匆经过树下,又匆匆跑向各个方向。
眼看着跑了有个十几圈,一群尸怪都快跑散架了,姒今朝才乐呵呵喊停:
“好了熙宁。出来够久了,该回去了。”
“是。”
沈熙宁放过尸怪们,改了方向,再溜了半圈,把追在身后的尸怪熊都甩掉,才再次回到树下,同姒今朝二人结伴返回。
回到洞穴时,洞穴内的火早已经是熄了。
几具幸存的熊尸被拖出来,摆在门口。
大部分人都跟着蒙氏兄弟外出寻山洞去了,只留了蒙二,在原地看守伤员。
比如许鸢、比如萧锦澜、比如敖九州。
敖九州一张俊脸被熏得黑黢黢的,看到姒今朝,还呲着个大牙傻乐:“兄弟!你回来了!”
姒今朝忍笑:“好狼狈啊,敖九州。”
就这么一段时间,敖九州已经缓过来不少,拍着胸脯朝姒今朝嘚瑟:“哥是赢家,有什么可狼狈的!”
姒今朝扬眉:
“什么赢家,我可听不懂。”
敖九州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道:
“那个刘泽想害你,被哥干掉了!你不夸一下我吗?”
“啊......厉害厉害......”
姒今朝十分敷衍。
就算敷衍,敖九州也十分受用。
“嘿,多谢夸奖。”
东莱寂无看了敖九州一眼。
敖九州一个激灵,呲着的大牙收了回去。
不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