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都成了过往
不知熬过了多少个煎熬时刻,每一秒都似被拉长至无尽。楚沁在浑浑噩噩中,背着鳞光剑来到昆吾村后山山洞。
山洞里,潮湿气息弥漫,混合着隐隐的腐味。四周石壁爬满墨绿苔藓,在黯淡光线中散发幽光。洞顶水滴落下,“滴答”声在空旷山洞里回荡,衬得氛围愈发寂静又透着阴森。
“可以了!他们找不到这儿。”楚沁拿着鳞光剑灵剑清冷的声音突兀响起,在山洞石壁间反复碰撞,斩杀杂草清扫一下。
楚沁猛地回过神,目光匆忙地在四周打转,像是要从这陌生之地揪出一丝熟悉。好一会儿,他颤抖着嘴唇,带着哭腔问道:“这是啥地方?”
“我养魂的地儿,我在这儿待了上百年。”鳞光剑剑灵的回应简短又沧桑,仿佛裹挟着漫长岁月的厚重。
楚沁缓缓转头,死死盯着鳞光剑,双眼布满血丝,红得似要渗出血来,满是悲愤与不甘。
“你是谁?我爷爷是谁杀的?昆吾村的人又是谁杀的?”这一连串质问,如积蓄已久的火山,轰然喷发。
“你想让我先回哪个?”鳞光剑剑灵语调平静,仿佛世间生死悲欢都不值一提。
楚沁毫不迟疑,再次冷冷看向无尘剑,一字一顿道:“他们是谁杀的?”这话冷得像寒夜的冰棱,能割伤人。他眼神冰冷,杀意瞬间弥漫山洞,让周围温度骤降。
“告诉你,你能报仇?”鳞光剑剑灵的反问,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楚沁心上。
楚沁瞬间沉默,只是紧紧盯着鳞光剑剑灵,眼神里满是愤怒、不甘和深深的无力。
许久,鳞光剑剑灵像是被他的执着打动,开口道:“你若真想死,五大宗门,杀了你所有亲人,就剩你一个。”说这话时,鳞光剑剑灵语气平淡得可怕,仿若在讲一件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事。
楚沁其实早知道亲人离世的残酷现实,可再次听到,心里那道勉强筑起的防线,瞬间崩塌。过往回忆如汹涌潮水,一股脑冲进他脑海。
他双腿发软,整个人瘫坐在地,眼神空洞,生机仿佛被瞬间抽走。悲痛如汹涌浪潮,一波波将他淹没;无助感像浓稠的黑暗,把他紧紧裹住,让他无处可逃。
脑海中画面不断闪现,如锋利刀刃一次次割着他的心。从出生就没见过亲生父母,满月后被无名氏收养,从此爷孙俩相互依靠。日子穷苦,常为温饱发愁,可无名氏从没让他挨饿受冻。记忆里,爷爷总是满脸慈爱,从未打骂过他。如今,唯一的亲人没了,自己却只能这般狼狈逃窜,什么都做不了。想到这儿,无力和绝望如层层乌云,将他彻底笼罩。
思绪飘回小时候,刚学会跑,无生氏就常拉着他去识字读书。那时的他满心抵触,不明白为啥别人能玩,自己却要学这些枯燥东西。
随着年龄增长,这份抵触慢慢消失。在书本里,他看到了外面精彩的世界,知晓了令人向往的风景、精彩故事,领略到广阔天地的包容。知识不仅教会他做人道理,更让他分清正邪。
可如今,一切美好在一夜之间消失殆尽。以前被关在屋里读书时,小伙伴们总会悄悄到窗前,笑着喊他,拉他出去玩耍。那些偷溜出去的时光,充满欢笑,是童年最珍贵的回忆。但现在,小伙伴们都不在了,昆吾村也没了,曾经的美好,都成了再也回不去的过往 。
曾经,他们一同在稻田里肆意嬉闹,泥巴溅满全身,笑声在广袤的田野上空回荡;一起身手敏捷地爬上古老的大树,小心翼翼地掏鸟窝,紧张又兴奋;一听到无生氏的吆喝声,便迅速四散,灵活地躲避抓捕。肚子饿了,就厚着脸皮在村里东一家西一家蹭吃百家饭,每家的饭菜都带着独特的温暖。
可如今,这一切都如梦幻泡影般消失不见。那些美好的画面,再也无法重现,只能永远封存在回忆深处。无名氏满心都是悔恨,他无数次质问自己,为何独活于世?为什么不能和大家一起赴死 ?
他无比怀念那间曾经囚禁他的小屋,在如今的他看来,那曾被视作“地狱”的地方,却是最温暖的港湾,是一切梦想的起点。
楚沁泪流满面,那痛,如刀绞般撕裂着他的五脏六腑,痛意迅速蔓延至全身。内心深处的呐喊,如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的世界填满。为什么最后只剩自己孤苦伶仃?为什么身边的人都死了?爷爷走了,村里的村民们,全都离他而去……
还有亲生父母,早在十年前就撒手人寰。究竟是为什么?难道仅仅因为一把剑,就要让自己所有的亲人付出生命的代价?
没错,就是这把鳞光剑!楚沁猛地坐起身,眼神中燃烧着怒火,一把紧紧握住鳞光剑,然后发疯似的朝着石头砍去,每一下都用尽全身力气,他只想将这把带来无尽灾祸的剑彻底折断。然而,用力过猛的他,一个踉跄,重重地摔倒在地。
这一摔,仿佛摔碎了他最后的防线,剑无痕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放声大哭,那哭声,肝肠寸断,令人心碎。
“你是不是疯了?”
突然,一个声音从鳞光剑剑灵中传出。楚沁听到后,愤怒更甚,他抱起身旁的石头,高高举起,朝着鳞光剑狠狠砸去,他只想换种方式,哪怕用尽一切办法,也要将这把剑毁掉。
鳞光剑似乎感受到了楚沁汹涌的怒火,不想再继续待下去,只听“嗖”的一声,如一道闪电般向洞外飞去。
“啊……”楚沁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这声音饱含着无尽的痛苦与绝望,瞬间响彻整个山洞。
清晨,倾盆大雨毫无预兆地从天而降,山川瞬间被雨幕笼罩。清凉的雨点如密集的箭雨,抽打着大地,仿佛要将昨夜的罪恶、肮脏、伤痛,统统冲刷干净,不留下一丝痕迹。岁月在这雨的世界里静静流淌,似在低声哭泣。而活着的生命,依旧在风雨中艰难前行,如同奔腾不息的江水,哪怕沿途风景再美,也无法阻挡它奔赴远方的脚步,远方的呼唤,声声催促着它不断向前。
雨,没完没了地下着,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楚沁静静地坐在山洞口,任由雨水肆意打湿他的全身。他双眼血红,分不清顺着乌黑秀发、脸颊滑落的,究竟是苦涩的泪水,还是冰冷的雨水,只听见“滴答”“滴答”,一滴滴落在地上。
脸上的碳灰早已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露出一张绝美而精致的脸庞。此刻,那双血红的眼睛里,透着冷峻与决绝,恨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一股凛然的气息在山洞中缓缓飘荡,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哀伤与复仇的决心 。
嗖的一声,鳞光剑如一道流光般飞回山洞,稳稳落在楚沁身前,剑身之上,赫然摆放着两个鲜嫩欲滴的水果 。
“都这时候了,你就打算这么干坐着等死?”鳞光剑剑灵发出的声音,在山洞中回荡开来。
剑无痕仿若未闻,眼神空洞,整个人如同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塑,纹丝不动。
“你要是就这么轻易死了,昆吾村上下所有人,包括你爷爷,都难以瞑目!”鳞光剑的声音陡然拔高,透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楚沁的身体猛地一震,像被一道电流击中,下一秒,他如猎豹般猛然窜起,双眼通红,对着无尘剑大声吼道:“你为什么要带我逃?所有人都死了,我独活于世还有什么意义?”
“那你就不想报仇了?”鳞光剑的声音不紧不慢,却似重锤一般,狠狠砸在楚沁的心坎上。
报仇!报仇!这两个字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在剑无痕的内心疯狂呐喊、肆意宣泄。此刻的他,满心满眼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光所有仇人,让他们下地狱为昆吾村的人陪葬 。可转瞬,他又被现实狠狠泼了一盆冷水。拿什么杀?这个问题如同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他思索了整整一夜,在家中翻遍了所有书籍,却没找到一本关于修炼的秘籍。在昆吾村,从来没人修炼过,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踏上修炼之路。
修炼资源尽被仇人掌控。难道真要忍辱偷生,去仇人眼皮子底下学艺?他仿佛看到了爷爷那满是失望的眼神,听到了昆吾村村民冤魂们愤怒的质问。
何去何从?楚沁满心迷茫,脸上写满了无助与彷徨。他缓缓蹲下身子,目光紧紧盯着鳞光剑,一眨不眨。脑海中,诸多疑问如潮水般涌来。这把剑,为何会突然开口说话?爷爷曾说过,鳞光剑有灵性,危难时会自行逃走,可从未提及它能言语。是爷爷骗了自己?不,爷爷一生磊落,绝不可能说谎。既然爷爷没骗他,那就说明爷爷也不知道无尘剑有这等能力。如此一来,这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
在一片死寂的剑村废墟之中,残垣断壁在斜阳下投下扭曲的影子,弥漫的尘埃好似还在诉说着不久前那场惨烈的灾难。“你是谁?”楚沁站在满是疮痍的土地上,目光似两把淬了冰的利刃,声音冷得如同寒潭底部千年不化的坚冰 ,仿佛这周遭的惨象都未能激起他一丝情绪的波澜,唯有那紧紧握住的拳头,隐隐透露出他内心深处压抑的情绪。
鳞光剑——剑灵无烟,着实没料到,在这生死攸关、诸多谜团亟待解开的时刻,对方思索良久后,抛出的竟是这般简单的问题。他宛如一只受惊的小鹿,微微一怔,澄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下意识脱口而出:“我叫无烟。”声音清脆,在这片死寂的空间里回荡了几下,很快又被无边的寂静吞噬。
楚沁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那两条英气的眉毛瞬间拧成了麻花,心底反复默念,脑海中如高速运转的齿轮般快速检索着关于这个名字的一切信息。这个自称无烟的人,究竟从何而来?难道是从遥远的外地跋山涉水而来?一股强烈的警惕之感,如同汹涌的潮水,在心底迅速蔓延开来。
“你到底是谁?”楚沁再度发问,语气较之前更加冰冷,恰似寒风吹过冰原,带着能将一切冻结的凛冽。他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审视与怀疑,仿佛要将无烟看穿,探寻出她背后隐藏的所有秘密。
无烟这下彻底懵了,精致的面庞上写满了疑惑,恰似一幅充满迷茫色彩的画作。他心中暗自嘀咕:这小孩莫不是被这场飞来横祸刺激得神志不清了?我明明已经清清楚楚、一字一句地告知他了。难不成是被吓傻了,大脑空白,只记得追问名字这一桩事?还是说,他察觉到了什么,故意试探?诸多猜测在他脑海中如乱麻般交织。
楚沁不为所动,双眸如寒星般闪烁着冷光,紧紧锁定无烟,周身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冷意。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唯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乌鸦啼叫,为这压抑的氛围增添了几分阴森。他就那样静静地伫立着,宛如一棵在狂风骤雨中都不曾弯折的苍松,静静等待着一个令他满意的答案。
无烟强压下内心如潮水般涌来的疑惑,深吸一口气,开始细细打量起楚沁。她的目光扫视一周,从楚沁的头顶缓缓梳理至脚尖,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之处。一头乌黑的头发略显凌乱,却丝毫不掩其眉眼间的英气;身材略显单薄,却在无形中透着一股倔强。一番审视后,她得出结论:这小孩,除了那张精致到近乎完美的脸蛋,实在找不出其他特别之处。体内毫无修为波动,宛如一潭平静无波的死水;血脉也平凡无奇,没有任何独特的气息散发出来,活脱脱就是个普通凡人。然而,当他的目光再次对上楚沁的双眼时,心中猛地一震。那双眼,幽邃冰冷,仿若藏着无尽黑暗的深渊,其中透露出的锐利,竟似能直直刺透人心。只可惜,空有这般凌厉眼神,没有修为支撑,终究是无济于事。
但无烟心中的好奇愈发浓烈,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他不禁暗自思忖:一个普通小孩,面对如此惨绝人寰的变故,亲眼目睹众多亲人在眼前惨烈死去,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却能保持这般冷静,他的心境究竟是如何修炼而成的?太不可思议了。这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说不定,这秘密与他特殊的成长经历有关,又或许,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使然。
楚沁浑然不觉无烟内心的波澜起伏,依旧冷若冰霜地凝视着她,周身气息冷凝,宛如一座千年不化的冰山,一言不发。他的眼神中,除了冷漠,还有一丝对未知的警惕,仿佛雪无嫣是一个随时可能带来危险的闯入者。
无烟渐渐忘却了楚沁冷漠的态度,全身心沉浸在对他的观察之中。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看越觉得,这孩子骨子里透着的那股清冷劲儿,与剑修所追求的心境竟不谋而合,是个难得的好苗子。刹那间,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脑海中如烟花般轰然炸开 ,并且迅速蔓延。
他暗自琢磨:如今我正好闲暇无事,每日在这世间漂泊,无所事事。倒不如教这孩子试试《凌波诀》。这剑诀乃是我派镇派之宝,我潜心钻研了数百年,耗费了无数的心血与精力,却始终未能参透其中精髓。或许换个角度,通过教导他,我能从全新的视角有所感悟。说不定,这无心之举,便能解开我多年的修炼桎梏。这小孩虽然目前看似平凡,但他的心境和对剑道的潜在领悟力,或许能为剑诀的修炼带来意想不到的突破。哈哈,我可真是太聪明了,哈哈~
念及此处,无烟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神秘笑容,恰似夜空中悄然闪烁的星辰,在这死寂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她向前迈出一步,微微俯身,平视着剑无痕的眼睛,轻声问道:“小家伙,你可渴望修炼?若是愿意,我可以传授你一套顶级剑诀。这剑诀威力无穷,一旦练成,定能让你在这世间拥有立足之地,为你逝去的亲人讨回公道。”他的声音轻柔,却仿佛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在楚沁的耳边轻轻回荡。
楚沁听闻此言,眉梢高高挑起,恰似一弯凌厉的剑眉,眼中满是狐疑与探究。这回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怎么和自己预想的相差十万八千里?怎么好端端地,突然就提出要传授自己剑诀?二人非亲非故,甚至连面都未曾谋过,实在太过蹊跷。她,这个自称无烟的男子,究竟是什么来路?无烟,这名字于他而言,陌生得如同天际遥不可及的星辰,自己在昆吾村生活多年,从未听闻过丝毫与之相关的信息。难不成,她与昆吾村有着某种隐秘而不为人知的联系?还有,那些前赴后继、为了鳞光剑丢了性命的人,又和她有什么关联?为何一把无尘剑,能引得无数人疯狂至此?这一连串的疑问,如汹涌的潮水,将他的思绪彻底淹没,令他瞬间从短暂的怔愣中回过神来。
楚沁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坐姿,腰背挺直,宛如一棵苍松,周身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冷冽气息。他微微眯起双眼,眼中寒芒闪烁,冷声道:“你到底是谁?”这简短的几个字,仿若裹挟着腊月的寒霜,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无烟见状,彻底傻了眼。他轻轻咬了咬下唇,暗自思忖,看来今日若不将一切和盘托出,眼前这固执的少年,怕是真的会一直追问到底。无奈之下,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好吧!我告诉你所有你想知道的一切。两百年前,我跨越了无尽的时空,从遥远得难以想象的地方。那时的我,元气大伤,灵魂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彻底消散。慌乱之中,我寻到了一座还魂阵,匆忙躲了进去。可那还魂阵品级实在太低,就像一座破旧不堪的小茅屋,根本无法将我的灵魂彻底修复如初,仅仅只能勉强保住我的灵魂,不至于消散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