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姜行矩看着少年的表情从喜悦到疑惑再到恍然大悟,最后变成了坚定。
他不知道对方脑补了些什么,但他不准备破坏对方的积极性。
随意点了点头后,姜行矩说:
“作为同伴,我想我们需要正式见一面,互相认识一下,然后告诉你一些真相。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作为……同伴?
郝云根本没听清后面的话,光是前面四个字就击中了他的心脏。
原来在策划哥眼中,他们是同伴吗?
他从来没有过这种奢侈的想法,他对自己的定位是下属,是在策划哥需要的时候,帮对方解决问题的趁手工具人!
但策划哥竟然说他们是同伴?
如果在电话中对方这样说,郝云只会当成对方是安慰自己。
可现在策划哥都亲自露面了,如果对方不是真的把自己当成同伴,又哪来的这种信任呢?!
郝云想到这里,就觉得无比感动!
正等着他接话的姜行矩看着对方闪闪发亮的眼睛:“……”
他看出来了。
这小子就是白磷型人格,总是莫名其妙自我燃烧。
他根本就搞不懂对方的脑回路,这普普通通一句话,怎么又让对方热泪盈眶了?
“咳咳!”
姜行矩轻咳两声,试图将郝云的注意力拉回来。
郝云如梦初醒,连忙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湿润,正襟危坐:
“策划哥你继续说,我都听着呢!”
姜行矩对此话抱有怀疑态度,“是吗?那我刚刚说了什么?”
郝云挺直脊背,胸膛微微鼓起,声音洪亮得像是在宣誓,眼神坚定得像是在入党:
“我们是同伴!!!”
“……”
唉!
姜行矩默默叹了口气,又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我会告诉你一些真相,然后,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这次郝云终于听进去了,他小脸也随之变得严肃,“策划哥,你说!”
“你知道「世界边缘」是做什么的吗?”
姜行矩问。
郝云一听见这个名字,眼中闪过深深的厌恶,他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恐怖组织!”
“他们确实是恐怖组织,”姜行矩先是赞同了郝云,随后说道:“但是我想跟你讨论的,是他们的目的。”
郝云的眉头微蹙:“恐怖组织的目的就是破坏呗,他们能有什么目的?”
“不,他们其实是在反抗这个世界。”
姜行矩语气低沉而缓慢,“反抗这个……虚拟的世界。”
郝云的表情渐渐变化,逐渐凝固成一种介于困惑与担忧之间的混合体,他的眼神里清晰地写着“哥你在说什么胡话”。
他凑上来想摸姜行矩的额头,被姜行矩一巴掌扇开了手。
“不相信?”
姜行矩慵懒地靠回沙发,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郝云瞅了瞅姜行矩的表情,斟酌着词句:“我……不是不信,是……缓慢地信,有选择地信,是符合社会**价值观地信,是打倒一切牛鬼蛇神地信……”
绕来绕去说白了就是不相信。
其实也在情理之中,忽然对一个人说这个世界是虚假的,绝大部分人都会觉得你脑子有病。
郝云没有觉得他策划哥脑子有病,而是觉得策划哥被万恶的「世界边缘」洗脑了!
他急道:“哥,他们这些组织就喜欢编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去洗脑别人加入他们,这就是妥妥的鞋教,你不要轻易相信他们啊!”
姜行矩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取出一份折叠整齐的纸张,展开后递给郝云。
手抄版《凛冬宣言》。
郝云快速扫了一眼,“嗤”了一声。
“这就是他们的‘教义’?无脑堆砌高级词汇,实则狗屁不通,这是AI生成的吧!策划哥,你真别信这个!”
姜行矩:“这是我老师找到的。”
“……”郝云默默低头,又迅速抬头,“可,可是……”
这跟「世界边缘」和虚拟世界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这是在哪找到的吗?”姜行矩问。
郝云茫然摇头。
“从π的第两百万亿位开始,以AScII编码的形式连续存在,翻译过来,就得到了它们。”
郝云闻言,瞳孔猛然收缩,呼吸几乎停滞。
作为一个学霸……至少在辍学之前是学霸。
他不会连幼儿园就学过的“π”都不知道。
他更不会不清楚,在一个无理数中找到了一段可以翻译为自然语言的连续数字,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以及……恐怖的事情!
一直有人喜欢拿“无限猴子定理”来说事。
但有理智的人都知道,即使让猴子敲键盘敲到宇宙热寂,也不可能写出一本真正可读的文字!
之所以有这个“无限猴子定理”存在,仅仅是出于数学可证以及科学对于未知的浪漫想象罢了!
郝云僵硬地捏着那张纸,感觉一股寒意从脊背蔓延至全身。
如果给他这张纸是其他人——比如他死党。
他都会装作震惊的样子,然后趁机揉成纸团扔到死党脸上,然后死党也笑嘻嘻地扑倒他,两人顺理成章地打闹起来,证实这确实是个玩笑。
可现在给他这张纸的是他无比信任的策划哥。
他不觉得对方会在这种事上面开玩笑。
郝云用了三分钟的时间沉默不语,又用三分钟试图说服自己接受现实。
最后他抬头,眼眶中蓄满眼泪。
“可我感觉我是真实的,我不是……假人!”
他想到自己从小到大接受的严厉教育,那些繁琐到窒息的家规,每次成绩下降后父母的暴力相向,每次反抗后被罚断食的痛苦,以及被关进小黑屋时蜷缩在角落的恐惧与绝望……
那些感觉无比真实,他从不会在那些时候怀疑世界的真实性。
姜行矩给他递过去几张纸巾,柔声说:“我也觉得自己是真实的,「世界边缘」也觉得自己是真实的,所以他们发起了反抗。”
郝云捏着纸,一动不动:“所以……他们是,好人?”
他恨错了人?
姜行矩不置可否,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
郝云陷入深深的迷茫。
如果「世界边缘」一直在反抗虚拟世界的桎梏,为整个世界的人争取自由,那么为此牺牲的无辜者只是通往胜利必经的代价?
他们是这样想的吧。
可……谁问过被牺牲者的意见了?
抛开他们在世界各地犯下的暴行不谈,就看他自己的经历——
如果不是「世界边缘」,他此前的生活已经算是美满。
做好直播,迎接新生活,这就是他想要的,简简单单的未来。
但「世界边缘」毁了这一切。
被「世界边缘」盯上的人,就连位高权重的富豪和科学家都可能会死,换做他,要不是策划哥搭救,尸体都成了白骨了!
所以,如果「世界边缘」是好人,那他算什么?
更多因为他们而死的无辜者算什么?
“我觉得他们不配做好人。”
郝云一字一句地说。
“反抗,应该是人心所向、是承载万千期望的火种,在时代的风中壮大,直至燎原。
“在这条道路上,即使无数志士如飞蛾扑火,那也是出于信仰,心甘情愿。
“‘反抗’绝不是高高在上地宣告:‘我要为你们开创新世界,而你们必须有成为路上枯骨的觉悟。’
“更不该是举着‘救赎’的旗号,却将人伦道义弃若敝履,冷漠地将无辜的生命称作‘前进路上必要的代价’!
“所以我认为,「世界边缘」就是坏人!”
少年眼中的泪水还未干涸,他用坚定的目光看着姜行矩:“他们是一群彻头彻尾的恐怖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