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叔,您当年真在村西老槐树底下见过血棺材?\"李老六往火盆里添了根柴,油灯将三人影子投在斑驳土墙上,像群扭动的黑蛇。窗外北风打着旋儿,把破窗纸吹得啪啪响。
老道士九叔裹着灰布袍子,喉头滚动着咽下酒葫芦里最后一滴烧刀子:\"那年我师父刚羽化,我接着守义庄。七月半鬼门开,村东王寡妇头七回煞……\"他布满沟壑的手突然攥住李老六手腕,力道大得青筋暴起,\"你们可知道,为啥咱靠山屯的碑林里,刻着全村老少爷们的生卒?\"
油灯爆了个灯花,李老六媳妇翠花手里的针线筐哐当掉地。
民国二十三年秋,靠山屯西头老宅院闹起邪性。那宅子本是光绪年间举人的府邸,八国联军打进来时举人家十八口连夜投了井,后来就成了无主荒院。九叔记得师父说过,宅院照壁后头埋着七星镇魂钉,可那年夏天暴雨冲塌了西厢房,竟露出半截朱漆棺椁。
\"那棺材板缝里往外渗血!\"九叔讲到这里突然压低嗓子,窗外的老槐树影子正爬上窗台,\"血珠子顺着棺纹往下淌,在月光下泛着乌光。更邪的是棺材头摆着个铜锣,锣面刻着九只闭眼的饕餮。\"
当时九叔刚接任义庄,揣着师父传的《抱朴子》残卷和五帝钱。那晚他翻墙进老宅,月光把槐树影子拉得老长,树根底下堆着七只黑陶碗,碗里插着半截白蜡。九叔刚掏出罗盘,就听见铜锣\"咣\"地一声自鸣,震得耳膜生疼。
\"谁!\"九叔咬破指尖甩出三张符,黄符飘飘忽忽落在棺材盖上。符纸突然腾起幽蓝火苗,映出个穿黑袍的人影。那人脸白得渗人,颧骨上贴着两片黄裱纸,嘴角咧到耳根却不见笑意。最怪的是他怀里抱着具女尸,女尸满头黑发如活蛇乱舞,十指指甲暴长三寸泛着青紫。
\"养尸人。\"九叔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想起师父说的,养尸人常在子夜敲阴锣,收九十八个枉死魂炼尸。那铜锣上的饕餮睁眼时,方圆十里都要出白幡。
黑袍人阴恻恻开口:\"小道士,你师父没教你破我的'嫁尸术'?\"说着怀中女尸突然睁眼,瞳孔血红如浸朱砂。九叔看见她脖颈有道紫黑勒痕,分明是吊死鬼!
槐树叶子突然无风自动,月光被乌云吞没。九叔感觉后颈发凉,棺材渗出的血水已经漫过脚面,腥臭中混着腐肉味。女尸喉咙里发出野猫发情般的呜咽,十指在地上抓出五道深沟。黑袍人摘下脸上黄裱纸,露出两个黑洞洞的鼻孔,竟是没有鼻梁!
\"子时三刻,百鬼夜行。\"黑袍人枯枝般的手指敲向铜锣,九叔看见锣面饕餮纹开始蠕动。说时迟那时快,他甩出师父留下的墨斗线,黑线缠住女尸手腕刹那,女尸发出非人惨叫。黑袍人袖中飞出七根骨针,九叔翻身滚向供桌,供桌上祖宗牌位突然齐齐裂开,露出里头暗格。
\"北斗七星阵!\"九叔认出暗格里七枚铜钱排列方位,正是师父说的镇尸秘法。他咬破舌尖喷血在铜钱上,铜钱嗡鸣着升起,在女尸头顶结成光网。黑袍人见状急退,阴锣震响刹那,供桌突然坍塌。九叔被木梁砸中肩膀,眼看黑袍人要逃,突然抄起供桌上的香炉砸向铜锣。
\"当啷!\"铜锣坠地瞬间,九叔扑上去用道袍裹住。女尸趁机扑来,利爪离他咽喉仅剩三寸,九叔从怀里掏出师父的铜八卦镜。镜光照射刹那,女尸浑身暴起青烟,黑袍人发出夜枭般的尖叫:\"不可能!这镜子……\"
九叔趁机咬破手指在铜锣上画符,血符接触锣面竟发出焦糊味。黑袍人突然撕裂衣襟,露出爬满尸斑的胸膛,九叔看见他心口插着根桃木钉——正是师父羽化时含在口中的镇尸钉!
\"原来是你!\"九叔想起师父临终前说的\"守义庄者,当心内鬼\"。去年师父暴毙时七窍流血,原来竟是被这养尸人抽了生魂!
铜锣上的饕餮突然睁眼,九叔感觉魂魄要被吸出体外。他强忍眩晕念起《往生咒》,黑袍人抱着女尸步步紧逼。九叔摸出最后三张符,分别是师父用血画的\"卍\"字、用骨灰画的\"雷\"字、用晨露画的\"破\"字。
\"卍\"字符贴住女尸天灵,女尸僵直不动;\"雷\"字符劈在铜锣上,震得饕餮纹碎裂;\"破\"字符按在黑袍人心口,镇尸钉突然暴起,黑袍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九叔趁机用墨斗线缠住铜锣,口中念起师父教的锁魂咒。
槐树突然剧烈摇晃,树根从地里钻出形成牢笼。九叔看见所有血水涌向棺材,棺材板砰地掀开,里头竟是空的!黑袍人趁机化作黑风要逃,九叔抄起铜锣当盾牌,锣面映出他狰狞的脸——正是三年前暴毙的义庄前任看守!
\"王寡妇是你害死的?\"九叔想起村东头那个上吊的新妇。黑袍人桀桀怪笑:\"她八字全阴,是炼尸的最佳容器……\"话音未落,九叔将铜锣扣在他天灵盖上,镇尸钉穿透黑袍人咽喉。
黎明时分,九叔拖着铜锣回到义庄。锣面饕餮纹已化作青烟,但边缘还残留着血迹。他把铜锣埋在老槐树下,却见树根缠住个东西——正是那口血棺。九叔用朱砂在棺材上画了九道符,又在碑林刻下全村人名,用师父的铜镜镇在照壁。
\"后来呢?\"翠花颤抖着问。九叔摩挲着酒葫芦上的裂痕:\"二十年后开棺,里头只有套女人衣裳。但碑林里的名字……\"他忽然剧烈咳嗽,李老六看见他袖口渗出黑血。
窗外槐树沙沙作响,月光下似乎有个黑影闪过。李老六媳妇突然尖叫,众人转头看见供桌上的祖宗牌位齐齐裂开,露出暗格里七枚铜钱——和当年老宅供桌上一模一样。
九叔猛地站起,灰袍无风自动。他枯瘦的手指掐算片刻,突然将铜镜对准李老六:\"快把碑林里的名字全刮了!那养尸人……根本没死!\"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铜锣声,三更梆子恰在此时敲响。
槐树底下,血棺的木板又开始渗出猩红液体。
九叔话音刚落,一股阴寒之气瞬间弥漫整个屋子,众人只觉浑身发冷,仿佛掉进了冰窖。
李老六和翠花吓得脸色惨白,紧紧抱在一起。九叔强忍着身上的伤痛,手持铜镜,警惕地盯着四周。
突然,窗外的老槐树剧烈摇晃起来,树枝疯狂地拍打窗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紧接着,血棺的棺盖缓缓打开,一个浑身散发着腐臭气息的身影缓缓站起,正是那黑袍养尸人。他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嘴里发出阴森的声音:“九叔,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吗?”
九叔咬了咬牙,说道:“今天我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将你彻底消灭!”说着,他将铜镜抛出,铜镜化作一道金光,射向黑袍养尸人。黑袍养尸人冷笑一声,抬手一挥,一道黑色的气流将金光挡住。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李老六突然想到了九叔的话,急忙冲出门去,奔向碑林。他要用最快的速度刮掉碑上的名字,或许这是唯一能阻止灾难的办法。
而屋内,九叔与黑袍养尸人的战斗愈发激烈,生死未卜李老六在碑林前,双手颤抖着刮着碑上的名字,冷汗湿透了他的后背。
屋内,黑袍养尸人步步紧逼,九叔身上的伤口不断涌出黑血,体力渐渐不支。
突然,一道黑影从窗外窜入,竟是那女尸。她张开利爪,向九叔扑去。九叔躲闪不及,被抓伤了手臂。
就在女尸准备再次攻击时,李老六终于刮完了所有名字。
刹那间,一股强大的力量从碑林传来,血棺和黑袍养尸人身上的邪气开始消散。黑袍养尸人发出愤怒的咆哮,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但那股力量如潮水般不可阻挡。女尸也痛苦地嚎叫着,身体逐渐化为灰烬。
黑袍养尸人不甘地看了九叔一眼,最终也消失在了空气中。九叔长舒一口气,瘫倒在地。窗外,老槐树停止了摇晃,月光重新洒在大地上。李老六和翠花急忙跑进屋,扶起九叔。
九叔看着他们,虚弱地说:“这场危机,总算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