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陈海的爆发,朱远表现得毫不在意。
“当皇帝,我暂时还没有那个机会。”
“可知府的下一任人选,我倒是有能力左右一二。”
说这话时,朱远脸色没有半分动容,那副平静模样,好似真的胸有成竹,正在陈述一个事实一般。
狂妄!
太狂妄了!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陈海不屑一笑,阴阳怪气道:“我说你这段时间过得太顺,是不是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
“是!我承认你的确厉害!”
“一个升斗小民用奸计,就轻松除掉了整个凤阳的地主,让自己做了这凤阳最大的地主。
你的确算得上个人物!”
“但……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你不会真以为我舅舅会因为你用造反来威胁他,他就受制于你,像个傀儡一样听你安排吧?”
不会吧?
不会真有人这么想吧?
陈海觉得朱远能产生如此荒唐的想法,是因为他没见识过真正的大人物。
没有真正了解到,一州父母官到底拥有什么样的权力!
俗话说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
这话并非是说只能做到这种地步,而是做出这种事来,就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哪怕事发,也不会受到什么责罚!
当然,知府的确怕管辖之地有人造反,更怕对方煽动灾民,带领一州百姓揭竿而起。
但只靠造反这个名义就想搓扁揉圆,随意拿捏知府?
简直是痴人说梦!
人怎么能无知到这种地步?
陈海见不得一个人会愚蠢到这种地步,当即开口给朱远普及一下相关知识。
“你以为堂堂知府大人当真怕了你?”
“胡扯!你煽动灾民造反又怎么样?”
“知府只要拿出一些粮食分发给灾民,再告诉他们只诛首恶,你觉得还有多少人愿意冒着全家砍头的罪过跟着你一起造反?”
“就算有些灾民冥顽不灵,要跟着你干到底,也无非是扣上一顶土匪的帽子。
连你和那帮土匪,再带着那些灾民一起清剿就是了!”
“到时候只要费些功夫封锁住消息,再放出流言干扰是非!
你所做的一切都成了无用功,你又拿什么和知府拼?”
“之所以放任你,无非是我舅舅不愿在政绩上抹黑罢了!”
还有我这条小命不想丢,千方百计好话说尽这才求得自家舅舅高抬贵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你罢了!
陈海言语之间,直接把朱远这些时日以来做得所有努力与谋划贬得一文不值。
甚至贬低到一种随手可灭的程度。
别说当事人,任谁听到这般侮辱人的话,想来都会心生怒火,恨不得拍案而起,好好痛揍对方一番出口恶气。
而身为真正当事人的朱远,此刻却一言不发,神色淡然静静听着陈海的话。
他没有反驳,也没法反驳。
毕竟陈海说得的确是真相。
历史上农民有过多次起义造反,像陈胜吴广、张角、黄巢、刘福通、李自成……
简直多不胜数!
但最终这些人还是败了。
而原因就在于,身为造反基本盘的农民们实在是太容易满足了。
他们不像世家弟子一样渴望建功立业青史留名。
大多数人只要有几亩薄田,能吃上饭不至于饿死,便会心满意足。
对于农民来说,除非被逼到一定的程度,若不然敌人能提供所说的这一切,己方自然会离心离德,徘徊在溃散边缘。
而心一旦不齐,最终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随便一吓,就要作鸟兽散。
虽然朱远看似很有底气,其实他自身也面临着这个难题。
知府若是用出这釜底抽薪的一招,他当真不好招架。
看到这或许会有人问,按照这个说法,造反岂不是永远不会成功?
毕竟对方给点好处,自己这边就要崩溃了,又该怎么和对方打?
其实事不是这么算的。
正所谓量变引起质变,一旦数量达到某种地步,以前适用的道理,便再也行不通了。
举个例子,知县面对上百饥饿灾民,完全可以派人将其围困起来,活活饿死他们。
因为这点人数闹不出事来,知县自然不需要在意。
灾民人数达到千人,围困就不行了,这些人若是饿到发疯,真动起手来,官吏们全部填上也扛不住,所有就只能分粮诏安。
而灾民人数若是上万,分粮这招也用不了了。
毕竟知县拿不出这么多粮食。
向上申请调粮?
饿肚子的灾民可不会给你调粮的时间!
和地主商人借?
谁不知道借钱的才是大爷,真借给知县,谁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还?
或者干脆就不还了!
没有粮,就安抚不了灾民。
剩下的唯一解决办法,就只有杀!
杀光所有灾民,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而这就是量变引起质变!
视角回归到饭桌上。
手中只掌握一县,对朱远而言是完全不够的!
倘若知府陡然翻脸,到时所有的努力都有可能付诸东流。
朱远谋划这么久,绝不能容忍这种情况出现!
他要做的是把整个濠州掌握在手中!
待到天灾降临,刘福通起义!
待到刘福通兵败,灾民们被尽数诛杀!
好叫这一州百姓看到,投降与失败到底是什么下场。
如此,有一个前车之鉴摆在所有人面前,到时候离心离德的概率便会大大减少。
说回现在。
朱远承认陈海说得没有半点错!
所以当今的濠州知府是个大隐患,他就像一根刺扎在朱远心里!
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刺破心脏,要了朱远的命!
无论如何,这根刺都一定要拔掉!
而拔掉刺的方法并非一定要杀人!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同化——
把自己也变成那根刺,不就伤不到自己了?
知府再往上升一级,便是巡抚。
看似只有一级之差,实际权力却是天差地别!
巡抚就相当于封疆大吏,管辖一省,坐镇省中监察一省。
如此地位,可不是一个知府可以比拟的!
而知府但凡有机会触碰到那个位置,必然会拼尽所有,动用全部人脉来争抢那个位置!
朱远出钱,出大钱,帮知府再升一级。
作为背后金主以及随时可能给政绩败一笔的独特存在,这个节骨眼上,知府是绝不愿意动他的。
甚至有人把主意打到朱远身上,知府都会替朱远摆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