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外头传来的细微声响,谢白衣的动作停了停,随后他吹干净来木屑收起刻刀,起身就往门口走。
门打开,不出所料地看见是楚知禅。
她鲜少会在夜里来寻自己,谢白衣手搭在门上,张口就问:“你来做什么?”
这话多少有点逐客令的意味,楚知禅早就习惯了——估计要是哪天谢白衣惊喜又客客气气地迎她进门,那她肯定会大惊失色然后一蹦三尺高“嘭”的一下就给他来一拳!
因为太反常了。
那样的谢白衣绝对是假货。
楚知禅抓住他的手腕:“跟来。”
都已经被抓住手,不想跟也得跟的谢白衣:“……”
她向来专制独裁,谢白衣深知自己逃不过这一劫,死了心。
跟着楚知禅东转西绕,谢白衣被她带到了极少会来……不,是从来没有来过的膳房。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楚知禅,修士步入开悟境后就全然辟谷了,不用再食五谷之物,所以她来膳房做什么?
膳房中有厨师,看见楚知禅后都纷纷一愣。
我勒个天,稀客啊!
厨师们连忙放下手中的物什,揣揣手来到楚知禅面前,带着点客气恭敬地说:“楚师姐好。不知楚知姐来此是有什么要事?”
谢白衣也好奇楚知禅想干什么,低眸看她。
然后他们就很清晰地听见楚知禅说:“今天这个膳房,我包了。
谢白衣:“……?”
厨师:“啊?”
楚知禅稳定发挥,霸总式发言:“一个苍蝇都不许放进来,这儿,是我包下来的场子。”
“……”
谢白衣默默闭上眼,楚知禅你又整这死出。
他挣开了楚知禅的手,打断她的魔法攻击,对那几个被霸气发言威慑得愣住的厨师们说:“七师姐来膳房自有用处,她不欲有他人在旁,还请各位谅解。”
楚知禅垂死挣扎:“怎么,想反抗我?”
谢白衣:“……”
有时候真的很想捂她嘴。
几位厨师看看楚知禅又看看谢白衣,随后脑子里闪过了关于楚师姐那牛逼的传闻,连忙叮铃唯哐啷地跑了。
楚知禅十分满意,含泪把戏演完:“呵,没人敢反抗我。”
零零一:【叮!任务完成!】
楚知禅:“……”
谢白衣放弃了。他偏头问:“所以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楚知禅整理好内心的情绪,越过他往里面走,丢下两个字:“下厨。”
谢白衣:“?”
谢白衣觉得更莫名其妙了,他刚要开口,袖子猛地被一拽,他乱七八糟地被楚知禅拽进膳房里。
虽说开悟境修士不用进食,但是道合宗内的初蒙境弟子也不少,膳房里的东西一应俱全。
谢白衣被楚知禅指使着去找个位置坐下,谢白衣没动,看见她低头,将自己的袖子挽起,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臂,那一串古褐色的禅珠搭在腕上,似乎那腕子苍白,也很脆弱。
但其实她能一拳打倒三个谢白衣。
“……”
谢白衣偏开视线看向一旁:“楚知禅。”
楚知禅心里头想着事:“说。”
谢白衣:“禅珠给我。”
楚知禅:“?”
干什么干什么?那是我唯一的家当!
楚知禅将禅珠脱下,递过去时偏头看向谢白衣,忽然问:“谢白衣,你记得自己的生辰吗?”
谢白衣正欲伸出去接禅珠的手一顿。
刹那间他的脑海中闪过许多记忆,他眸中的情绪越来越沉,最后在那临界一点时,手中被塞了一串禅珠,那流苏从手指间滑出,带着轻柔,也带着微凉,让他蓦地回神。
谢白衣抬眸看了一会儿楚知禅,随后心中有些躁地偏过头,低嗤一声口吻中都带着蔑意:“我不是你们这般金枝玉叶的人,我没有生辰。”
幼年记忆中只有那发臭的吃食以及套在颈上坚硬沉重又冰凉的铁链,那时连生死都模糊界限,哪里还会记得什么劳什子的生辰?
他从来不过生辰。
“没人给我过生辰。”
谢白衣满脑子的杀气停住。
楚知禅不屑地一笑:“他们不配给我过生辰。”
谢白衣不吭声。
他不信的。
楚知禅的嘴里没有真话。
他不信。
楚知禅却并不多言自己,她偏头看向谢白衣,然后勾唇:“今夜我心情好,旁的不说,我高兴,你便得跟着我。”
谢白衣握着禅珠,动了下指尖:“无聊。”
楚知禅说:“脾气真特别,我喜欢。”
“……”
谢白衣:“下你的厨去吧。”
跟楚知禅作口舌之争,讨着的只有吃亏。
膳房中有小板凳,谢白衣踢过来一张,随意坐下,然后低头瞧着那串禅珠。上头原是有十二颗的,寓意成双亦别有深意,但给他点尘礼时落下来一颗给到了他的身上,就只剩下十一颗了。
谢白衣皱了皱眉头,他至今仍未明白,为什么那禅珠会到自己的身上。
楚知禅刻意所为?
但那是她的禅珠,给他作甚?
轻轻地拨了下禅珠,那很轻的声音响起时谢白衣的眼前蓦地晃过一片青光,几根青丝线收束似乎绑束着一只什么妖兽,随后青丝线收束得紧了,一息之间绞杀了那只妖兽。
——“不知死活”。
“哐啷”!
骤然回神,谢白衣抬眸看向楚知禅那边。
只见楚知禅的动作停了停,然后看也没看他,冷哼一声:“勺子,这点伎俩对我没有用。”随后她指尖一勾,地上的大铁勺受一股力吸到她的手中,被她随手丢一边儿去了。
谢白衣:“……”
楚知禅你到底在干什么?
楚知禅:啊啊啊!老子八百年没下过厨啊啊啊!!!
谢白衣想要起身:“你……”
“坐着别动,”楚知禅极具压迫性地一眼扫来,“敢忤逆我试试。”
谢白衣:“…………”
谢白衣盯着她的后脑勺,没动。
他面无表情地在心里想:她心情好,所以要把膳房拆了??
大可不必,那些小师弟们还要进食。
然而楚知禅背影果断决然,反正就是不让谢白衣掺合,他倒要看看楚知禅到底要干什么,就一手握着禅珠一手搭在桌上支颐着下巴,去看她那忙碌得乱七八糟的背影。
他想,楚知禅的性子使然,她争强好胜是他见过性子最强势的姑娘,却也不可否认是他遇见过最机敏果敢的一位,她没有分毫的柔情,凤眼瞧来自带凌人气势。
她似乎举世无双,无人足以媲美。
这般的人,为何非得缠着自己?
——“你就当我看上了你这张脸”。
哦,贪图美色。
谢白衣低眸,在这一刻,胸口忽然堵着无可解的情绪。
“色”之一字,她图美色,那倘若日后旁以生得更加入得了她的眼或是他这张脸毁了呢?她该当如何?
大概会把他丢掉吧。
谢白衣自嘲地牵唇。
谢白衣,你又在想什么异想天开的东西。
没人真心待你。
那阵难解的情绪,便又被他强行压下了。
储物袋被地灵拱了一下,随后它钻出来,看了谢白衣两眼后看见那串祥珠,顿时欢天喜地地跑过去要抱禅珠,然后被谢白衣避开手,屈指一弹,它“啪叽”一下滚几圈倒在桌面上,装死去了。
谢白衣:“别乱碰。”
地灵装死ing.
走神得太久,当楚知禅端着一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朝自己走过来时,谢白衣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危机感。
楚知禅刚走到谢白衣面前,就听到他蹦出来一句:“投毒杀不死我。”
楚知禅:“……?”
你跟溜溜梅过一辈子去吧!
楚知禅放下碗,二指捏住他的下巴眯起眼:“给你下毒?呵,谢白衣除非是我死了要找你殉情,否则你就别想有这般可能。”
谁敢给你投毒啊?!
毒又毒不死你,反倒被你在心里头揪个小本本记仇!!!
谢白衣被迫仰脸着她,刚刚那碗东西是烫的,楚知禅将它端过来所以她的手指上也沾上了温度,也是烫的,贴着他下巴那处的皮肤,传过温度来。
最后那点情绪,真的散了个干净。
谢白衣推开了楚知禅的手。
他低眸向那碗里看去,随后看清是一碗面后就怔了怔,又抬头看向楚知禅,拧眉:“你今日做什么去了?”
楚知禅收回手:“没人能对我刨根问底。”
谢白衣张了张口。
楚知禅将筷子塞到他手里:“吃。”说完,她还不忘偏头看一眼外头,天色已经全黑了,月华洒落照映着的事物,迷迷蒙蒙的让人有些看不清。
谢白衣举着筷子半天没动,仍旧有所怀疑,他总觉得楚知禅没安好心简直想一出是一出,今夜的举动也莫名其妙。
但当地灵爬起来欢天喜地地朝那碗面跑过去,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喜欢”二字看上去像要把那碗面吃得干干净净时,谢白衣暗自弹出一记灵力,又把地灵给打趴下了。
地灵装死ingx2。
楚知禅将那一幕尽收眼底:“……”
不是,谢白衣你虐待儿童!!!
然而她终于看见谢白衣对那碗面伸出手,她放出一丝灵力去绕着地灵,地灵就立刻满血复活地追着到处玩,她就又把刚才看见的那一幕抛之脑后了。
动筷之前,谢白衣仿佛垂死挣扎地问了一句:“为什么要给我煮面?”
因为今日是你的生辰啊,祖宗。
指腹上沾了点面粉,刚刚那在心中的话定然是不能够说出的。楚知禅捻了捻指腹上的面粉,踢了张椅子过来坐下,仍旧是那自大的口吻:“我向来不同他人解释我所做之事,做了便做了,何必解释。”
谢白衣看着她。
楚知禅:“看你好看。”
又是这句话。
这四个字从楚知禅的口中说出来,好似就能够解释她对他所做的一切。
谢白衣垂下视线,在那汤面上瞧见了自己的面容。
生了这样一张脸对谢白衣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在以前那倍受欺迫的日子里不是一件好事。没有反抗的能力而生了一副好看的皮囊,偶有时候会是灭顶之灾。
他没少因为见过那些肮脏丑陋的事情想要毁了这张脸,但最后还是没有下手,手上也沾过不少血,那都是欺辱过他的人的。
那些人都该死。
谢白衣闷声不吭地低头吃了一口面,升腾的热气让他的面容仿佛是蒙上一层朦胧的雾。
他也曾因为这张脸,招来不少祸患,那些祸患也未能得手而是直接被他杀了个干净,但是现在……
楚知禅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漫不经心地逗地灵玩。
【谢白衣黑化值+1.】
楚知禅:“?”
嗯?!
楚知禅指尖一停,扭头看向谢白衣,在看似没有异样的神情之下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哗哗哗!惊恐的情绪如浪花几乎将她卷去天涯!
不是,我都给你亲自煮面感化你了!
你、为、什、为么、又、涨、黑、化、值?!
啊!谢白衣,说话!
【谢白衣攻略进度+1%】
楚知禅:去你妈的。
再这样呢?!
再甩我一巴掌后给颗糖试试?!!
还有,你为什么涨黑化值啊啊啊!!!
我煮的面有那么难吃吗?这可是我学了好久的——虽说她八百年没下过厨了。
眼看着谢白衣低头吃面不吭声,楚知禅知道他大概多难以下咽的东西都吃过,因此也没从他的神情中看出那面到底有多难吃。
楚知禅悲哀地想:早知道刚才先尝个味了。
不然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没底。
靠。
楚知禅生怕这爷一会儿吃着吃着再甩她一记暴击,她觉得时机合适,再不把谢白衣的注意力吸引走就晚了,因此她稳着声音开口:“我有件东西要给你。”
谢白衣停了动作,看向她。
“是一把剑,”楚知禅说着,将那把剑从芥子空间中取出,“我观你剑招气势逼人,剑意断山海,乃是至刚至烈的罡意之剑。我去血海一趟,回来时顺便为你寻了一把适合你的剑。”
那把乌墨之色的长剑出现在楚知禅的手中,那上边唯一一点红,在那烛光的照映下,折射出危险的光来。
谢白衣愣了愣。
“此剑初成,尚未有名,”楚知禅握着剑,反手将剑柄那一端递向谢白衣,“滴血认主后它便是你的了,你可以给它取个名字。”
谢白衣却没接,而是盯着楚知禅的手看。
楚知禅忽然反应过来什么——
谢白衣抬眸,盯着她:“我记得你手中不得握剑。
楚知禅:“……你记错了。”
靠,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谢白衣不说话,伸手避开剑探向她的手腕。
楚知轻轻避开,将剑抛到另一只手中,翻掌对上谢白衣的手,她贴着他的手, 转腕滑过,顺着攘上他的手腕,随后猛地往前一寸,谢白衣只感到指尖刺痛一瞬,再看时,指尖被锋利的剑刃划破,血滴到了剑刃之上。
血瞬间被吸收。
谢白衣反应过来,猛地抬头去看楚知禅:“你——!”
“嘘,”楚知禅松开他的手,“我说过,没人能拒绝我,不想要,也必须要。”
毕竟她是可是楚霸天!
嚯哈哈哈哈哈哈哈!
眼看谢白衣又要开口,楚知禅勾唇,好整以暇地说:“斟酌开口,你的剑现在需要一个名字,只要你一出声,那就是它的名字了。”
谢白衣:“……”
谢白衣几乎是目光凶猛地看着楚知禅,但没吭声。
一点也不配合。
楚知禅心下微叹:这爷真不听话。
“我心有不明之处,禅心不稳乃是寻常事,”楚知禅随口胡诌,听上去还挺像那么一回事,“握剑不过小事,如今我剑心微显,并不碍事。”
剑心显了,那她的禅心呢?
谢白衣忽然脱口而出:“禅心。”
楚知禅:“?”
谢白衣:“。”
楚知禅:“………”
谢白衣:“……?”
楚知禅:“……!”
在他俩的注视下,一直在等着一个名字的剑忽然微鸣几声,随后卷起几许剑气,再看时,它的剑身上,落着细若蚊足的“禅心”二字。
一把杀气腾腾的剑,叫禅心。
——
楚知禅:(觉得这个世界癫了)
谢白衣你下辈子跟溜溜梅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