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殃怒气冲冲、气势汹汹地呼啸着卷来杀机,但最后到底是没能得手。
因为在它卷来时,楚知禅已经暗自在禅珠上凝力,身后却是忽然徐徐拂来的灵气,接着是万剑的念阵咒的声音,紧随着杀阵布下的,便是剑诀以一化万,如梨花落雨般倾洒而出!
楚知禅微微收了手上的攻袭,回过头去看就见万剑与颜言御剑而来,快步向他们走来后便抱拳:“楚师姐,谢师弟,是我们来迟。”
楚知禅的视线在万剑的雪发白眸上停了停,在万剑开口解释前她就已经收回了视线:“不算太迟。”
至少还能够赶上来挡下灵殃。
楚知禅的神色间并没有什么意外,万剑顿了顿随后就浅浅一笑,她早该知道以楚师姐的聪颖,自己是玉灵这件事情瞒不过她。
“师姐,”颜言看着那与剑缠斗的灵殃,也能看出不同寻常来,便问道,“那是血天中的那有灵智的血气……?”
“是它。”楚知禅掐诀往他们的身上各自落了一道保护,将事情简洁托出,“它想要夺人身体,切记要小心。拦它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我带你们出去。”
万剑和颜言对视一眼,然后同时点头:“好。”
剑形被灵殃绞碎,它正欲再度攻击,一回视,就发现周围环着四人,同时朝它出手!
血天外。
有顾离火携机关人拦在禁制前,任凭周殿主如何劝说他也是寸步不让。一直到后面序无殿的弟子们动起手来,几番缠斗之后,也只是序无殿弟子负伤数人,顾离火的机关人被毁了一只,而花卿玉撑开笑春伞挡在顾离火的身前,挡下了那几招。
但顾离火寸步不让。
此时周殿主看顾离火的神色已经变了,沉着脸道:“顾师侄,你怎可将私情置于苍生大义之前!倘若让凌宗主知晓了,岂不痛哉!”
“别用我师父压我,”顾离火抹去唇边的血,视线是冷的,“尚有可换救的余地你便已然不顾我师兄、师妹的性命,你竟也好意思提我师父吗?我师父未必会恼我所为!”
花卿玉挡伤害时人没坏,伞也没坏,就是被震得手疼,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手心已经被磨红了。但他仍旧是中气十足地附和:“就是!”
顾离火瞄了花卿玉一眼,终于没忍住问出口:“你到底是谁?宛宛新收的小弟?看着倒像个姑娘。”
“我叫花卿玉,”花卿玉摸摸头发,“嗯嗯嗯,我是禅姐的小弟。”
他跟在禅姐后头,禅姐又教他、保护他,就算作是他是她的小弟了。
堂堂少宫主花翩翩,没有任何一点的心理负担,十分坦然。
顾离火对楚知禅收小弟的能力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眼瞧着他们二人已经聊起来了,周同光轻咳一声将他们的视线引回来,他张口要说什么,就闻得旁边惊呼四起。
“师父!”玄三神色紧张地看着那血天,如临大敌,“血天又在动了!”
顾离火回头看去,那橘红色的天越来越红,其中似乎还在蠢蠢欲动着想要往外扩散,触及禁制,又让禁制颤了颤。
顾离火一怔,血天里发生了什么?
他尚未回神,身后却掠来招势,机关人瞬间出剑去挡,余威四散荡出气流,让机关人横剑去挡也往后滑出半丈!
是周同光动手了。
周同光手中无剑,他指上悬着阵咒,杀气四溢。他看着顾离火,沉脸上前一步:“顾离火,如此这般情势,你便是想拦也由不得你去拦了!”言罢他将手势变幻,指上阵咒便似箭离弦般掠去!
与此同时,四面的序无殿弟子皆倾身而上!
“轰——”
符火炸开后是破开火光与血气的剑,那剑势将血气扫荡,见得他们衣袂翻飞,身姿轻鸿地与那无形的血气缠斗。
最后一击是听见笛声“呜呜”破开血气绕来,万剑起阵牵制,谢白衣与颜言默契出剑,两道剑气合二为一,剑气浩瀚滔天,将灵殃的最后杀招相抵,轰然炸开强劲气流!
楚知禅被拂起衣袍与发丝,她垂手抬眸,刚才气势汹汹的血气已经七零八落地失了势。而灵殃似乎无处不在,一时之间她还认不出来它在哪儿。
万剑没有受伤,遮天玉的气息大有不同灵殃不得妄动她,楚知禅看了看只有颜言受了点伤,不重。
谢白衣走过来后先确认楚知禅没有再添伤,随后才说:“我探不到灵殃在何处。”
“周遭皆是血气,它本源在此,散于四周之后自然是难以探得,留心便是——”她话未说完便察觉到什么,推开谢白衣的同时向后翻身躲开,尚未站稳便见眼前炸开血气,灵殃目的性极其明确地扑向她!
“吾只是想做人!”灵殃那不断变幻的声音中皆是歇斯底里的怒吼尖啸,“同为情,你们凭什么,凭什么能做人?!放吾出去!!!”
楚知禅手下迅速翻出古琴,指间一拂便乐声伴着音刃而出,她冷眉不屑地笑了一声:“凭什么?凭你本能仅有伤人行恶事!灵殃,你说你通了人情,不过是你自以为是!”
“楚知禅!”
听见谢白衣的声音楚知禅瞬间明白他的意思,抱着古琴旋身躲开的那一刻剑气从她身后掠出,直指灵殃!
灵殃发现想要上前来帮忙的三人,暴涨血气分出四处,各自迎上他们四人!它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辨不出方位: “吾出不去,那你们便也别想离开!!!”
那四团血气皆是灵殃,压根辨别不出来哪团才是真正的它!
未待楚知禅他们反应过来,灵殃便席卷而上!
谢白衣皱眉看着灵殃,又怕这家伙仍旧觊觎楚知禅的身体意欲占之,便想着速战速决,然而他提剑上前尚未出剑,身后就传来楚知禅的声音:“谢白衣?”
谢白衣顿了一下回过头,发现楚知禅正拧眉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而周遭的血气不知何时散了个一干二净。
楚知禅见他愣在原地,便不悦地眯了眯眼:“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
万剑抬臂去挡血气,耳畔响起的是低低的抽泣声。
万剑循声看去,就见一位白发的小姑娘蹲在一旁,抽抽嗒嗒地抹着眼泪,她哭得无比委屈,抬头,就和万剑对上了视线。
“我、我才不是没用的玉灵!”小姑娘哽咽着说,“我有用的,我才不是废物……师父才不是想利用我、我才收我当弟子,我是有用的……”
“……”
颜言听见身后的动静时回身,便有血液溅到了他的脸上,温热黏稠,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滑下。
而眼前的人是他的师兄,正挡在他面前,被长剑穿心而过。随着那剑的拔出,师兄失力地倒下,不消片刻便在地上聚起一滩血泊来,而那握着剑的人,是一位狞笑着的魔修。
“懦弱的胆小鬼!”魔修一脚踩上师兄的 尸体,放肆大笑,“没用的家伙还要靠你师兄来救你!怎么?看着你师兄死在眼前你还毫无作为,连动手报仇都不敢吗?哈哈哈哈哈!懦夫!”
“……”
靠。
楚知禅再接一招,手臂发痛的同时足下滑出半步,青光散开在她的指上绕了几圈作细丝。楚知禅抬眸,灵殃的那团血气不断翻滚浮动,杀势未收,只是刚刚被青丝束绞去大半血气,它又一时不敢妄动。
楚知禅舒出一口气来,简直是在心里头骂骂咧咧。
你追着我来打做什么?!
她看了两眼谢白衣他们那边,看得出来追着自己打的才是灵殃本身。楚知禅冷眼看着灵殃,整个禁制里都是血气同时也都是它,非要硬来只用打的话是很难捱到一个时辰后的,她就道:“你道你想做人,灵殃,你连何为人都不得悟解,又何以为人?”
灵殃冷笑:“你便懂了?你将寻常情抛弃,再过几年,你甚至比不上吾!”
“那又如何?”楚知禅道,“你仍旧仅是血气。”
灵殃:“待吾夺了你的身体,吾便是人!吾便能出去了!”
楚知禅虚步后撤暗自起阵,口头上仍旧是不输气势:“愚昧不知!”
“吾愚昧?你们又有何聪明?!”灵殃猛地蹿上前,逼近楚知禅,“吾自诞生灵智起便一直受那些被你们抛弃的情所侵扰!吾见过你们这些阴险虚伪又自以为是的人族的任何一切!你们凭何将另一些情抛弃给吾让吾受此折磨,偏偏又连一具身体都不曾给予更将吾困在此处?!不公!不公!吾不甘!你们凭何为人?你们连自己都不曾接纳你们凭何为人?!你们比吾更为愚昧不知!你们连自己是谁都不曾清楚!”
“吾记得你!楚丹,楚知禅,你六岁那年你便已经不是你自己了!”
楚丹,在皇城时作为大公主的大名,知禅仅是表字。
楚知禅的动作顿了一下,并非是因为那许久不曾被人叫出口的名,而是因为灵映最后的那句话。
六岁那年……恰是她被那宫女下毒害命的时候。
一时之间似乎有什么线索在楚知禅的脑海里被牵出来,但是楚知禅未有在眼下这般情况中分神去想。她足下轻踏便起阵,手中青线束化开在她的手中转变为一把无字白扇,渡起灵力,那扇面上才浮动密密麻麻的镌刻着的咒语。
“那又如何?”楚知禅掠身上前,“你以为你是谁?我便是我自己,从来不由任何人论断!”
扇面展开挥出了一记断风斩血气,灵殃怒吼着朝她打出一记,她将扇一挡便接下,旋身的同时袖中飞出数道符,尽数打向灵殃!
“四方——”楚知禅展扇抬手,“东——风——起——!”
四面八方被搅来强劲的风,借扇上咒诀起气,齐齐作铺天盖地的杀招压向灵殃!
仿佛将周遭的空气都撕裂,揉进了那杀招之中!楚知禅又“啪”的一下将扇合起,以扇为剑,携风上前!
“唰!”
一面大镜子被甩出,流淌的镜面之中瞬间出现了一团血气,镜灵吱哇大叫:“仙君仙君!它是假的!斩它!”
谢白衣看着眼前的“楚知禅”,眼中带上杀气:“连她你也敢冒充。”话音刚落,他便纵步上前,即使面对那极为熟悉的脸下手也是毫不犹豫的。
“楚知禅”闪避几招,随手翻手一抬,听得刀剑相撞之声,她以剑架住了谢白衣的禅心剑。
那是一把银白的剑,龙身缠绕剑柄,不过是那样抬起接住谢白衣的剑,那剑威之中就似乎带有龙吟扑面袭来!
谢白衣顿了一下,这就是楚知禅折断的契剑。
“楚知禅”抬眼看他,只眯起眼道了一句:“反了你了,连我也敢动手。”说完她便将剑一压,剑刃滑过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剑上闪过白芒,她出剑便是杀招夺向谢白衣的命门!
谢白衣反应极快地抬剑格挡,被震得虎口发痛。
未等谢白衣站稳,“楚知禅”便已经再度出剑!谢白衣凝神,足下踏地侧身避开一剑,回身的同时再接一剑,足下滑出几步!
隔着相抵的剑,“楚知禅”和谢白衣对视。
谢白衣在那眸中看见极盛的杀心,又观“楚知禅”腕上并无禅珠且高束马尾,在那电石火光间明白了什么便是一怔。
这是楚知禅没错。
这是在去无色天海前,手中尚有利剑,傲气凌人的楚知禅。谢白衣的视线往下落,在那剑身上瞧见细若蚊足的剑名。
上镌——天嚣。
极其狂妄之名。
谢白衣再度抬眼去看楚知禅,一字未言但却像是在那无声的对视中说了什么,他们再度出手!
剑过百招,剑气激荡,又是一剑被逼退,谢白衣后撤几步站不稳以剑为支撑单膝跪地,虎口震裂鲜血直流,除此之外他身上还有其他几处伤,将他半身白袍都染红。
咳出血沫,身前的人又再走上前来,谢白衣抬头就见楚知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抬起手,剑尖抵在他的颈边。
他早就知道自己不敌楚知禅,她的剑未在身旁时便已是打不过,更别提是她契剑在手时了。
楚知禅看着谢白衣,极浅地皱了下眉:“为何不降?”
谢白衣舒出两口气,嘶哑道:“你没教过我这个。”
楚知禅顿了一下。
“师姐,”谢白衣忽然抬手握住剑刀,瞬间划破掌心皮肉涌出鲜血来,他闷咳了几声,然后低声道,“我疼。”
“……”
扇起狂风卷血气,楚知禅翻身躲开时又在手中转化为笛子,尚未落地便将笛子抵在唇边,急促吹出“呜呜”笛音将血气环,方得片刻喘息。
灵殃到底是不想同她纠缠太久,欲趁现在其他三人被困它就将她吞食化为己有,便引来这一片天地间的所有血气,破开笛音的困迷便张牙舞爪地再度袭向她!
就在这时,楚知禅听见了一声嗤笑。
“不知死活。”
剑气卷来化作一条威风凛凛的白龙,龙吟而出张口便将血气破开眼前因为两种不同气息相撞剧烈而炸开白光。
楚知禅抬手挡了一下,一道剑风斩来,为她挡去那掀起的剑威气流。
楚知禅收回手后回头看,就见那剑心楚知禅收回剑,抬眸朝她看来。
她说:“天嚣在无色天海等你。”
只那一句,便作血气散开。
正如灵殃所言,它是被人们所抛弃的自己;也正如剑心楚知禅,是在无色天海中被她抛弃的自己。
天嚣在无色天海等她。
她也在那里等她。